俩人出了病房,王子清带郭良去了楼下一个小花园里,长椅在柳树下。
“你的事情我听王可新给我讲了。”王子清说,“我不是故意知道的,但你那段时间,人看着状态很不好,王可新就让我和你多聊聊天。”
郭良苦笑:“谢谢你们,但这种事情也不是聊聊天就可以解开的。”
“你猜猜我的梦想是什么?”王子清突然问他。
“可能是大学老师?你爷爷不就是大学老师吗?”
“不对。我想当一名医生。虽然我家里没有从医的。”王子清眼神突然坚定起来。
“嗯,是个好职业。”郭良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
“爷爷奶奶这几年的看病经历让我对这个职业有了很深的了解,我喜欢他们穿白大褂的样子,走路带风,救死扶伤。很帅气。”
“可是在医院要经常面临死亡,人会变得很不敏感。”郭良抠着自己的手指说。
小花园的花香随风飘得很远,有种被花包围的感觉。
“我的爷爷奶奶在转入安宁病房前,我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爸爸妈妈对爷爷奶奶深入讲解了他们的病情。
爷爷奶奶清清楚楚了解自己的病情之后,面临选择时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安宁。我也问过他们:在明知会死,而去选择死亡,是种什么感觉?”
“他们怎么说?”郭良问。
“他们很坦然,说没什么感觉,会有一点悲伤,因为生活还要继续。
比如你从十七岁跨入十八岁,你是什么感觉?难道会一瞬间就长大变成成年人该有的样子吗?”
“那我奶奶当时是什么心情?想让她的孙子留在身边,看着自己离开吗?”郭良还是想不明白。
“面对死亡是需要勇气的,我想你的奶奶希望你陪着她。她需要你给她勇气。”
郭良眼眶红了,忍不住想哭:“可是我没有陪着她。我错过了她生命的最后时光。”
王子清说:“有遗憾的旅行才是完美的旅行。你的奶奶肯定也会庆幸你跑开了,让五岁的小孩亲眼看见亲人离开,多么残忍。”
郭良埋着头哭泣。
王子清说:“我想起了史铁生的《病隙碎笔》里的一段话:一棵树上落着一群鸟儿,把树砍了,鸟儿也就没了吗?不,树上的鸟儿没了,但它们在别处。
同样,此一肉身,栖居过一些思想、情感和心绪,这肉身火化了,那思想、情感和心绪也就没了吗?不,他们在别处。
倘人间的困苦从未消失,人间的消息从未减损,人间的爱愿从未放弃,他们就必定还在。”
王子清拍拍他的后背:“兄弟,勇敢一些,以后日子那么长。你的奶奶和我的爷爷奶奶一样,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决定坦然面对。
所以你奶奶走的很平静,很安详。这在所有死亡中,是最幸福的死亡了。因为她完成了她想完成的事,见到了自己想见到的人。
只要我们心中常想念,他们会常在。”
郭良对自己当时的行为虽然无法原谅,但渐渐宽慰了自己。
王子清说:“接下来,你应该朝前看,努力往前走,少留些遗憾。”
郭良把眼泪擦干:“咱俩同龄,今天让你给我教育了一番。”
“早承担家庭责任的小孩肯定比幸福的小孩经历多,懂得的道理多,承受的多。但也比幸福的小孩更敏感。”王子清说,“我看过很多悲剧小说。虽然我的生活很幸福,但我的理解力和同情心不比你差。”
郭良抬头看天空:“唉,原生家庭的影响真的很深刻。”
然后郭良握住王子清的手:“你会成为一个好医生的。”
“当然,而且我要当大家最不愿意去干的,但是我国最缺乏的——儿科医生。”王子清的笑常挂在嘴边,“治愈儿童比治愈成年人更有成就感。”
“王大夫,我可以成为你第一个治愈的患者吗?”郭良笑着说,“还有几个月我才18岁,现在也属于儿科。”
王子清笑着点点头:“我会记住你的,我第一个治好的患者。”
“大嘴巴王可新,啥都往外说。”
“是我问她的,既然咱们是好朋友,我觉得有些秘密不能算秘密。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