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韵听闻那熟悉的声音,霍的睁开双眸,苍白绝望的脸颊涌现一抹淡淡的潮红,尽管有两行清泪自她的眼角滑落,但却难掩她心中的喜悦。
她盯着裹在黑袍下看上去瘦弱,却让人异常心安的少年身影,展颜一笑。
他终于出现了,他还是出现了。
人总是要有期待的,她期待的便是她能站出来。
于是,她的心便安了下来。
她不想死了。
那支老旧黯淡的银簪被收进了淡蓝长锦衣的袖口中,她的双手不再僵硬,缓缓抚上了那方墨绿泛着光亮的七弦古琴。
琴者,情也。
她已动情。
于是,琴便动了。
弦歌之声忽起。
有些粗糙却十分白皙的双手操弄着古琴,五道音符落下便有婉转欢快之意临现。
自打姜韵卖身入怜君楼起,她所弹奏的便是哀伤尤怜的曲目,让人闻之便心生惋惜爱怜,这些客人哪里听过仅仅动五弦便乍现以表心境甚欢的五道音符?
而这一切的改变竟是那道拼命挤进来的黑色身影?
徐自清面色一变,冷眼看向突兀出现的黑袍少年,嗤笑道:“我与姜韵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方堪客向前再走两步,恰好挡在了姜韵与徐自清之间,这才缓缓抬头,疑惑道:“你与姜韵非亲非故,不过是仗着家世金钱的纨绔公子,难道就不把自己当外人?”
徐自清冷笑道:“正因为徐某在处州城的家世背景金钱势力,我便可以不拿自己当外人,甚至有资格将怜君楼的“羞花女子”清倌人姜韵直接买下来。而这些东西你都没有,只要怜君楼的老鸨子点头答应,你又拿什么阻止?”
方堪客低头沉默,黑袍下的右手再次握住了那柄破烂木剑。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十年前就跟二师兄好好学习打架,顺带走一遭天下第一城的南城,见识一番骄傲自信的南城人的风土人情。
习得剑道,广交好友,哪容得一个小小的处州内的纨绔子弟放肆?
想到二师兄,便想到了那封举荐信,听说是二师兄从某个一指便可破山河的中年男子,然而在二师兄口中那个被称为中年白痴的身上抢夺而来。
自方堪客将那封信递给天星学院,便引得院长亲临,轻声柔和话语中不停打探消息,可方堪客哪里知晓真相。
而天星学院院试还没开启,只好先将方堪客安置在某位教习先生门下,当成了一个杂役小斯。
方堪客不断给自己默念打气:“我的背景很强大,二师兄抢来的破信就让天星学院大惊,而且听说二师兄来自天下第一城的南城,不需要在乎什么处州,什么徐家,什么公子......”
方堪客无论心中如何念叨,看起来都是一种安慰打气,只能拿出天星学院狐假虎威一番,抬头道:“有权有势有钱确实了不起,但我想天星学院的名头就能直接压死你。”
徐自清撇嘴冷笑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只是天星学院一个死打杂的?学院这么多杂役小斯,哪个教习先生会管你们这群人的死活?”
徐自清的目光忽然一凛,说道:“两天后天星学院的院试即将开启,我会参加院试成为学院真正的学生。待那时,我会再临怜君楼,抬起八抬大轿将姜韵迎回徐府,我倒是想看看你是要作何阻止!”
说完,徐自清大袖一甩,扬长而去。
......
......
酒去人散,怜君楼三层只留下两人。
方堪客笑了笑,盯着面前的佳人说道:“给我弹一曲。”
姜韵轻“嗯”一声,双手再次轻落琴弦之上。
一曲怅然失落之歌忽然响起,像是喜悦之后却不得不接受事实的无奈心绪缔结。
弦歌声绵扬空灵悲伤,直直落入方堪客的耳中,回荡在整座怜君楼的三层雅阁。
方堪客忽然弯腰,按住了姜韵的双手,眼神落入后者的眼神之中。
于是,四目相对。
姜韵的呼吸都急促起来,雪白的双颊早已泛起红意,眼神慌乱跳动不知所措,羞嗔一声别过头去。
方堪客缓缓放手,笑道:“好不容易其他人都不在,就不能弹一首愉悦之曲吗?”
姜韵没有说话,手指不停拨弄,于是琴声再起,与方才那些曲目完全不同,倒是与之前那五道轻快之歌相似,节奏拍打之下,叮咚之声大珠小珠落玉盘般轻松快活。
许是想到什么,姜韵忽的黯然低头,脸上划过一道哀伤。
于是,这首欢快愉悦之曲便再次化为淡淡哀伤之歌。
她不开心。
就算这时候两人能操琴弦歌相聚欢谈,但改变不了几天后她的结局,她便怎么也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