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变成透明的了。”德西娅蹲下来，想伸手去碰，不过布尔文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双手套给了她。德西娅带上手套，伸手去摸了摸还沾着血的一只脚，沾血的位置是鞋子，血渗入了皮革鞋面上的纹理之中。然而这里摸上去的感觉却并不像是皮革，隔着薄薄的纱制手套，能感觉到那双鞋子表面凉凉的、有某种类似金属的坚硬质感。　　　　德西娅把血迹稍微抹开，匀到鞋带的位置。血顺着纤维之间的缝隙渗透了进去，然而离近了看得时候，那种渗入的方式和血液渗入德西娅带着的手套纤维的方式完全不一样，前者甚至更像是水顺着石头表面的裂缝缝隙流进去的感觉。　　　　“看起来像是一种类似石化的症状。”德西娅犹豫着开口说了自己的判断，然后抬头看看拉斯和布尔文，发觉拉斯依然站在原来的位置。德西娅眨了眨眼睛，“你不来看看么？我没怎么学过魔法……只从书上看过，不太能确定。”　　　　拉斯先前似乎是有些走神，然后才反应过来德西娅在说什么，稍微张了张嘴，然后又合上，这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关系，其实我……并不是很了解这些生物，对正常的魔法了解也不多，我想你们的判断比较可信。”　　　　“这不是恶魔能做到的事情。”布尔文的声音带着一点受伤之后的滞涩感，隐约能听出来他情绪并不高，“显而易见的，人类的身体没有这么脆，被撞击一下不会直接摔碎。早在我撞过来之前，他们的身体就已经被异质化成别的什么东西了。”　　　　“我没有见过任何关于这个现象的描述，起码有过记载的诸神的造物里面，没有这样的。”德西娅皱起了眉毛，放下了手里的那一块人体，“要说类似的现象的话，书里有说过，蛇女的凝视可以将任何生命封入石头之内……假如蛇女和其他种族生育的后代的话或许可能。”　　　　虽然德西娅说出了这个可能，不过在场三个人显然都清楚，蛇女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事实上大多数不会衰老的种族都没有生育能力，生育能力是为了延续种族而设置的能力，再或者说，死神并不会容忍世界上存在一种能够自行繁衍却不会衰亡的物种。　　没有什么物种能做到完美无缺，越是看起来完美的生物残缺越是惊人。就像是曾经被誉为最接近完美的黑精灵，他们缺失了‘性别’和‘个性’这两样特质。再比如失去了死亡的人类，同样也失去了新生。　　　　三个人都安静了一段时间，光明圣水在地面上随意地流淌着，被那些透明的人形的时候阻挡了的时候稍微改变了方向，发出“嗤嗤”的侵蚀的声音。谁都不知道，这些已经不再能被称为“人”的家伙们，还能不能感觉到被圣水侵蚀的疼痛。　　　　“造成这一切的应该不是蛇女，但大概是差不多的东西。”布尔文站了起来，心里有了差不多的推论，“造成这一切的生物，大概并不是诸神的造物，但是它确实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之上，而且就在那什到达这里的之后不久。我很难认为这是巧合。我想我们应该等那什醒过来问问他。”　　　　拉斯抱着那什走了过来，圣水在他踩过的地方自动分开。德西娅半抬起头，隐约觉得对方在看着自己。不过等她完全抬头去看的时候，拉斯已经在低头看着地上沾了血的一块身体：“我想，那什并不是故意造成这一切的——其实不如说那什很少故意做什么，他只是思路和我们不太一样。更何况，就算死神再宠爱自己的幼子，也不可能把造物的能力分给那什。还有另一件事情……就如你们所说，这种现象其实和蛇女的双眼能造成的很相似，未必是神祗的造物。”　　　　布尔文听到最后那一句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那只蛇女被蒙住的双眼。那个时候，他只想过过或许那是为了防止蛇女将人们石化，却没有想过，或许那一层黑布之下根本就没有“眼睛”。布尔文背后猛然间起了一身冷汗，忍不住站了起来。　　　　“你是说，这是有人类在制造新的物种？”虽然没有见过那位蛇女，不过德西娅对拉斯的话理解得很快，“有人类在窥伺神的力量？”　　　　拉斯稍微弯了弯腰，低垂着眉眼，似乎是恭敬的样子：“是这样的，毕竟距离死神离开也已经有几年了。神祗远离这个世界，有人这么想其实其实不难理解，更何况，那些神祗们，本来也并没有多么令人敬畏。”　　　　德西娅再一次注意到了，拉斯对于神祗似乎有着某种近乎轻蔑的反感，尤其是对光明之神。　　　　“那我大概可以这样猜想，有人收集和利用众神的造物，制造出了一个怪物……一个能造成现在这个结果的怪物。这个怪物本来应该是被好好地存放着的，但是随着那什的到来而被放了出来，造成了现在的情况。”德西娅整理了一下自己想到的信息，抬头看看那什，“我很怀疑那什当时只是单纯地想把那个怪物放出来，他并不怎么考虑后果。现在看来，那个怪物应该是直接跑掉了，没有去往表演场真是很幸运。”　　　　“很有可能。”拉斯点头表示赞同，“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这里只是马戏团其中一个表演区而已。然而恶魔现在在这里，这里的魔法师和其他人也都……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了，他们不可能不管这里失去联系还有其他异常。布尔文，现在娜欧米不在，我们继续待下去可能会遇到来查看的人，那样会很危险。”　　　　“我明白。”布尔文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然后向着拉斯比了个手势，“你带德西娅小姐先出去，我有个地方要去一下，我保证我会很快回来。”　　　　布尔文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不只是拉斯，其实德西娅也大概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拉斯转头看了看德西娅，确认了她的意思，然后稍微欠了欠身：“我们也去，我不应该让我尊敬的主人独自一个人涉险，不是么布尔文先生。”　　　　布尔文表情更加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拉斯，你不应该去冒险……”　　　　拉斯这一回没说话，不过态度显然很坚决。　　　　德西娅跟着他们两人开始向前走，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诡异。布尔文一间一间地打开幕后的房间，似乎在寻找什么。德西娅忍了忍，到底没有询问细节。不过旁边的拉斯向着她开了口：“德西娅，你身上有带着什么香料么？味道稍微有点重，我怕一会儿会刺激到这个马戏团里的其他人，有些异族对气味特别敏感。”　　　　德西娅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看到布尔文转过头来，诧异地看了拉斯一眼：“是么？我没注意到，你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这么重的味道，布尔文你闻不到？”拉斯捏了捏眉心，觉得今天一天的糟心事实在是有点多了，“我有理由怀疑你的感官最近过迟钝了，德西娅，你确实是带着什么了对么？”　　　　德西娅点了点头，把米勒送给她的剑抽了出来，然后打开了剑柄尾端，露出藏在空心剑尾里的一截蜡烛：“是这个，我从以前的家里带出来的蜡烛。我一直把之前把剑直接锁在胳膊上，他们大概是怕伤到我反而生事，所以一直没有强行把剑拿走，所以侥幸留下来了。抱歉，我太习惯这个气味了，所以没有注意到。”　　　　空心剑尾倒不是什么罕见的设计，不过打开盖子的时候，那根蜡烛被封在里面的香气立刻数十倍地逸散了出来，以至于拉斯差点打了个喷嚏。拉斯用力揉着有点发红鼻子，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德西娅：“这么重的香气，对气味那么敏感的座狼居然没有特别暴躁，你真是运气好。”　　　　德西娅被这么奚落了一句稍微有点脸红，伸手把剑尾的盖子重新扣上，刚要说什么，就看到布尔文脸上的困惑更加明显了：“拉斯，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感官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但是我真的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拉斯和德西娅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了一阵。布尔文说话的空档，正好掀开一间屋子的门帘，里面一声轻微的、惊恐的咆哮声，中断了他们的对话。　　　　布尔文回过头，一眼看到了在这个陈列展品的房间中央，那个摆放着半截少女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