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芜湖劫宝
金磊说:“多铎的八旗铁骑占领西安后,奉多尔衮之命,自陕西东进,出虎牢关,占领归德,所过三十县,大明旧部文武官吏都望风迎降,于是河南全省各县市悉数被满清八旗铁骑踏平。”邢姬说:“李自成的义军放弃西安后,流窜到湖广。李自成自蓝田出武关,入襄阳,至武昌。在湖北的通山县,李自成遭遇到当地的地主武装的袭击,死于通山县九宫山。”谷宗义说:“李自成先后放弃了北京和西安,是他的流寇性格葬送了他的大好前程。他要是能采纳我父亲的主张,在西安建立牢固的根据地,也不会落到如此惨败的田地。李自成死后,另一支由李过、高一功统领的十几万义军,收集了李自成的余部,与南明的巡抚何腾蛟的军队联合,在湖广坚持抗清斗争。可惜南明小朝廷内部激烈的党争和内战,丧失了抗清复明的大好时机。芜湖劫宝,宣告了南明小朝廷的灭亡。”
天赐率领义勇军船队顺利地回到南京,安排好义勇军将士停泊燕子矶待命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秦淮河畔的玉带楼住宅。儿子云汉搂着父亲那风尘仆仆、胡子邋遢的脸,亲了又亲:“爸爸,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我和妈妈都想死你了。你带好吃的东西给我了吗?”天赐取出儿子爱吃的金陵风味小吃和玩具:“江州打仗了,这是我在南京夫子庙买的。”儿子云汉笑逐颜开:“谢谢爸爸。”天赐看到儿子天真活泼的样子,顿觉精神焕发,温馨的家就像避风的港湾,让远航归来的丈夫感到温暖舒适。元贞说:“南明京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说是左良玉儿子左梦庚反叛,占领了九江,左良玉气死身亡。叛臣黄澍和袁继咸潜逃,朝廷已发布通辑令,捉拿他们。江北三镇人马被马、阮调往湖北、江西打内战,淮安、扬州告急,满清八旗眼看就要杀到南京来了。”天赐说:“南明小朝廷已经朝不保夕,我看弘光帝朱由崧和那些乱臣贼子马士英、阮大铖,根本不会迎敌抗清。我估计,他们不是逃跑,就是投降。可怜那史可法孤军作战,怎么能抵御得住多铎的十几万八旗铁骑。我想率领义勇军将士前往扬州助他一臂之力。”元贞劝慰道:“虽说抗清复明,匹夫有责。但是你刚从九江回家,身心俱疲,还是先休养半月再说。”
晚上,元贞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犒劳丈夫。天赐说:“夫人辛苦了。好久没能吃上这样可口的饭菜了,我俩多干几杯。”一家人围坐一起,热热闹闹的。儿子说:“我也要干杯。”天赐给他倒了一点黄酒,儿子尝了尝:“妈妈,太辣了。”天赐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辣。”元贞说:“小孩子不能喝酒。”云汉说:“等我长大了,同爸爸一起喝酒。”饭后,元贞亲自为天赐准备了洗澡水,天赐搂着元贞婀娜窈窕的玉体,一起沐浴。小别胜新婚,在浴缸中恩爱缠绵。
天赐笑逐颜开,指着那幅刚买来的“赵光义幸小周后”的画说:“我比那画上的赵光义要矫健得多。你看那赵光义,头戴幞头,面色黝黔,体壮身肥。再看那小周后,脸色苍白,肢体纤弱。小周后被捆在太师椅上,有几个宫人抱持着她的身子,任凭赵光义糟蹋蹂躏。你看那小周后紧蹙眉头,不堪重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含羞忍辱。”元贞好奇地问:“你在哪里买到这幅画的? 一定很贵吧?”
天赐兴奋道:“我从九江回家,没给儿子买一点点东西,于是到南京夫子庙去看看。偶然在一家古董店看到了这幅宋人画的《熙陵幸小周后图》,因为一般人并不知道这幅画的内容,所以挂在那里没人问津,我用很便宜的价钱就买回家了。我记得明代文人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一书的第二十八卷中详细记载了这幅画的内容。赵光义的陵墓称为永熙陵,故宋人便用熙陵代表赵光义。这画上还有元人冯海粟学士的题跋:‘江南剩得李花开,也被君王强折来。怪底金凤冲地起,御园红紫满龙堆。’前一句寓有赵光义幸小周后之意,后一句指靖康之辱,隐含因果报应,无往不复之旨。”
元贞嗔怪道:“宋朝名画佳作比比皆是,你为什么要收藏这么一幅让人觉得恶心的‘赵光义幸小周后’的风流淫秽之画?”天赐解释道:“这幅画隐含了一个鲜为人知的转世轮回、因果报应的宫廷内幕故事,也提醒世人勿忘靖康国耻。”元贞追问:“你怎么看出来的?”天赐神秘地说:“你只要动脑筋好好思索一番,就会明白。为什么这幅丑恶的‘熙陵幸小周后图’当时有人敢作,之后又有人敢将其保存流传下来?我想,其中一个原因是保存赵光义这个为篡夺皇位而谋杀亲哥的大恶人的罪证。另外从画后的众多题跋和一些宋人写的野史中可以了解到这个悲惨的故事。野史《宋俘记》、《呻吟语》中记载:赵光义为了篡夺皇位,惨杀了他的哥哥赵匡胤。后来赵匡胤转世投胎成了金国皇帝吴乞买,他率领金兵攻克东京,将徽钦二帝及其子孙、皇后嫔妃、内侍宫女、优伶妓女多达一万四千多人俘虏到金国,千方百计地奸淫、凌辱至死,报了赵光义那笔血泪仇。后来的南宋高宗赵构无子嗣,只得由赵匡胤的子孙继承皇位。这样,南宋后来的八个皇帝都成了赵匡胤的后代,谋杀赵匡胤的刽子手赵光义被灭绝了子孙,得到应有的报应。从宋孝宗开始,有关赵光义的宫廷内幕故事广为流传。真是善有善,恶有恶报。”
元贞娇滴滴呻吟着:“我也看到过有些野史上讲,赵光义每次召见诸夫人入禁宫,留住数日不许回家。小周后回家必詈辱南唐后主李煜。可怜那亡国之君李煜戴了绿帽子,还要挨小周后骂,只能宛转躲避。后来赵光义竟用毒药害死了李煜。”天赐温柔地亲吻妻子:“你真聪颖。这幅丑恶的‘熙陵幸小周后图’就是赵光义的罪证,作者通过一个因果报应的故事,提醒我们勿忘国耻。现在的满洲人就是宋朝金人的后裔,多尔衮占领了北京,现在又要攻打南京,所以我收藏这幅‘勿忘国耻’的国宝级画作,也算是一种文人的风尚雅事。你说对不对?”元贞快活地扭动柳腰:“那你就将这幅国宝留给子孙吧。”俩人缠绵到五更天,方才浑身通泰地酣睡。
过了半月,罗成和欧阳煜到天赐的玉带楼来商议去扬州史可法部参加抗清的事宜。罗成说:“这次不用表哥亲自出马,我一人先单独前往打探情况,欧阳煜和表哥在京等候我的消息。我与那史阁部有过交往,这次我想劝他举起抗清复明大旗,组织义勇军,北上山东抗击满清八旗兵的南侵。”天赐说:“这样也好,我准备让作坊赶制几门大炮,等到铸造好以后,再送往扬州。我派几个义勇军兄弟与你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欧阳煜回家给罗成收拾行襄,千叮咛万嘱咐:“我看史可法虽然有抗清复明的胸怀,但是受弘光小朝廷的内外牵制,那一黄二刘的三镇兵马都听马、阮指使,移镇江州堵截坂矶。丢下黄淮河防线,千里空营。史可法本标人马不足三千,那能抵抗多铎十几万八旗铁骑。如果形势不利,你赶紧回家,再商议抗清复明大计。”罗成说:“我也这么估量的。史可法在南明的广大军民中很有威望,只要他能以江北扬州为根据地,拉起抗清复明的义勇军大旗,那将是一呼百应,星星之火,很快就会成为燎原之势。可是史可法对南明弘光小朝廷还抱有幻想,他不大可能另立山头,拉起抗清复明大旗的。要是那样的话,扬州很难守住,那南京也就很快沦陷了。”
罗成带了几个义勇军弟兄,披星戴月来到扬州。他们住在梅花岭的一家客栈内。天至五更,更深人睡醒,栖息在树林里的乌鸦,频频啼叫。罗成再也无法入睡,便披衣起床,悄悄来到城头,察看扬州守军将士的军情。他到城垛旁,女墙边,侧耳细听。只听仨个守城老兵怨声载道,一个说:“满清八旗兵已经杀到淮安,朝廷没有一个瞎鬼儿去问他们一声。孤军奋战,只有我们这几个老弱残兵,死守这座扬州城。如何守得住。朝廷不闻不问,元帅好没主张!”另一个说:“你哪里晓得,万里长城已摧毁,只剩扬州父子兵。算了,算了!元帅不管我们,还是早早投降满清八旗兵,各人快活去,为何还在这里等死。”第三个说:“我们降不降还是次要的。你看那三镇的一黄二刘与左帅的人马,自家人就厮杀起来。现在他娘的,死的死,跑的跑。我们在这扬州孤城,只顾守到几时呀!”罗成听后,心里凉了半截,想不到扬州守军都想降清。
上午,罗成去元帅府拜访史可法,告诉他在城头上听到几个老残士兵的心声。他深情地说:“我想,那些守城将士不是真想投降满清,而是对你寄予厚望。元帅,你现在是南明朝野威望最高的将领,万民盼望你能高举抗清复明的大旗,组织义勇军北上山东。这样,不仅可以保障扬州的安全,也可以牵制多铎南侵的兵力。我相信江北四镇旧部和广大百姓都会踊跃响应,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兵员和粮饷都能源源不断得到补充。多铎五次来信劝你投降,说明他对你抱有幻想。你可以与他周旋,只要能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能组织起一支十万人的抗清义勇军队伍,与多铎的十万八旗兵抗衡。”
史可法感慨道:“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不能背叛南明朝廷,成为叛逆的义军首领。”史可法指着书案上的一箩信函说:“你看,多铎先后给我来的五次信函,我一封也没有启封。我几次上疏朝廷,要求增援淮扬,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我现在只有困守扬州,以身殉国了。” 罗成耐心劝说:“弘光小朝廷如此腐败无能,不要再对它抱有任何幻想了。为了扬州百姓生命财产的安危,你也应该高举起抗清复明的义勇军旗帜,全民紧急动员,这样才能改变敌我力量的对比,与满清八旗兵进行持久的全民抗战。如果你困守扬州孤城,只有坐以待毙,死路一条。”史可法沉默不语。
罗成想更有力地说服史可法北上山东抗击清军,他转达了侯方域在狱中的口信说:“侯公子被马、阮投入监狱,生死未卜。江北四镇高杰、刘泽清、刘良佐和黄得功,大敌当前,都不以军国大事为重,相互争权夺利,彼此仇恨极深,只听马、阮阉党调遣,以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侯方域在狱中托我转达他对你的口信:不要对弘光帝抱有任何幻想。大敌当前,他们不是如何为抗清复明的军国大事尽心尽力,却热衷于党争和内战,东林和复社的忠臣良将、爱国名士一个个惨遭迫害。元帅,你应该拉起抗清复明的义勇军大旗,主动出击,不能困守扬州。”
罗成苦口婆心的劝说,却没能动摇史可法愚昧的忠于弘光小朝廷的赤胆忠心,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弘光帝殉职战场。
第二天夜里,罗成陪同史可法巡视城防将士,也听到了将士们同样的议论。史可法感到非常震惊,一腔热血降到了冰点,急忙回府,不待天明,传令连夜点兵。只听夜半三更,梅花岭掌号放炮:“元帅有令:大小三军,全体将士,速赴梅花岭,听候元帅下操点卯。”将士们惊慌失措:“今天是四月二十四日,不是下操的日子,为何半夜三更,梅花岭上放炮?”众将士快马加鞭,跑步前进,迅速排列校场。史可法全身戎装,在旌旗引领下,登坛点卯。
正是:月落树梢吹号角,星辰惨淡鸱点头。史可法威武地喝问:“中军何在?”“有!”中军提灯持令箭回答。史可法铿锵有力地说:“眼看淮安就要沦陷,军情万分紧急。这扬州自古就是江淮要地,金陵门户,一旦失守,京师难保。速传各军营哨卡,戎装持枪,昼夜严防。敢有谣言惑众,鼓动投降者,军法惩处。”“得令!”中军高喊:“元帅有令,三军听着:各按防地哨卡,昼夜严防,敢有谣言惑众,鼓动投降者,军法惩处。”坛下寂静无声。“再传军令,叫他们高声回答。”史可法下令。中军高举令箭又高声传达了一遍。坛下仍然寂寥无声。史可法无奈:“怎么仍然没有回应?中军,着击鼓传令!”
中军反复击鼓传令,又毫无反应。史可法顿足道:“看起来都有叛逆投降之心。”于是,悲伤地哭喊道:“俺史可法平生枉读诗书,空谈忠义,有爱国胸怀,无救亡良策。到如今破败残局,只靠你们三千子弟兵,谁都想逃生。天意人心,已经到如此田地!”中军劝解道:“元帅保重,军国大事,哭也无用。”扶起元帅,只见泪雨如注,已将战袍湿透。中军惊慌道:“呀!怎么闻到一股血腥?”撑灯一看,惊叫道:“呵呀!浑身血迹,是哪里来的?”史可法拭目道:“同心无知音,协力少兄弟。哭声祖宗,哭声百姓,哭得俺一腔热血,化作涕零!这都是俺眼中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