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说:“老伯,我来喂你服药。”服完药后,他精神好多了,感叹道:“福王依靠阉党余孽马士英、阮大铖,就像唐明皇依靠杨国忠一样,江山沦陷后方知亡国苦。弘光小朝廷跨台了,多尔衮命令定国大将军多铎出兵江南,铁蹄所到之处,刀光剑影,势如破竹,致使富庶的江南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满目疮痍。我携家逃亡海盐,侥幸逃脱了性命,大难过后,长夜难眠,度日如年,要是这时死了,连口棺材也没有,真是死无葬身之地,有何面目去见先祖于地下。在这国破家亡之时,谁还有能耐来救助我们这些孤苦的逃难羁旅之人呢。缺米缺柴更缺药,真是身陷绝境,无限悲痛。幸亏机警的罗凰,冒着生命危险,将她陪嫁的金银珠宝、首饰古玩藏匿在树洞破船之中,劫后余生后,取出来变卖典当,买柴米油盐,看病抓药,贴补家用,勉强支撑到今天。最痛苦的是历尽艰难险阻后,有家不得归的思念家乡之情。重病缠身,清军设置的重重关卡,隔绝了我们的归乡之路。阉党就像这海里凶残的鳄鱼,福王不仅没能驱逐阉党,还听信馋言,陷害忠良。就像海鳄不除,只能听凭它破坏海堤,上岸残杀百姓。要是福王能听忠臣之言,驱逐阉党,励精图治,那满清贵族那里能有机可乘,侵犯南明江山,屠杀江南百姓。我在病榻上,思前想后,只怀念在家乡的祖坟,恨自已羁栖异乡,不能前去祭扫凭吊,尽后辈的孝道了。此外,就是牵肠挂肚的思念故里那百花顶上的九尺英石,槲树顶上建造的巢穴。若能回归故里,我就上那槲树上的巢穴居住,脚不踏满清的土地,身不为满清的臣民。 ”
罗成感叹道:“伯父如此爱国情操,民族气节,令人敬佩,真是我们晚辈的楷模。我和文雄从苏州驾驶两艘船前来海盐寻找你们,一路上经历清军无数关卡,花费了许多银两,缴纳名目繁多的兵甲车马费,徒劳往返于海盐、乍浦和马鞍山之间,足足耗费了二个月的光阴,才找到你们。现在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启程回苏州去了。老伯你好好休息,我去西配殿看看秋阳和罗凰。”
罗成和卞文雄来到西配殿,罗凰正在给秋阳一口一口喂药,秋阳挣扎着要下床来,他高兴道:“见到大哥和文雄来接我们回苏州,我的病就好多了。明天,我们就启程回家。”罗凰见到罗成后,极度紧张的心情,骤然放松,悲喜交加的泪水尽情的流淌:“哥,文雄,让你们见笑了。逃难在外,贫病交困,形同枯萎的蒿草,种种窘迫苦状,无以言表。更难诉说的是,羁栖在异乡的落难之人,那种思念故乡的痛苦心境。白天为柴米油盐,看病抓药,服侍病人,奔走忙碌。一到夜晚,更深人静时,就特别思念家乡的亲人,只有独自低声细语,诉说内心的痛苦,哭泣流泪到天明。”
罗成也不知是悲还是喜,陪着妹妹流泪:“怪不得,我在船上彻夜难眠时,能听到如诉如泣的低语声,就像是从九霄天宫传下来的,听后感到痛彻心扉。原来就是你在夜半更深时,对天诉说内心的痛苦,哥哥我都听见了。哥哥历尽艰难险阻,寻找你千遍万遍,你却近在尺咫的龙王庙内,独自流泪到天明。”这对龙凤双胞兄妹俩抱头痛哭,尽情泄泄心中的悲欢离合之情。
秋阳和卞文雄也陪着流泪,劝解道:“今天是你们兄妹团圆的大喜日子,我们应该好好庆贺庆贺。”罗成和罗凰转悲为喜,商量着如何庆祝这难以忘怀的劫后余生、兄妹团聚的喜庆日子。卞文雄说:“你们兄妹好好叙谈别后重逢的心情,我去海盐城里买点好酒好菜,做一桌丰盛的宴席,庆贺这难忘的喜事。”
龙王庙钟鼓楼的晚钟刚敲过,卞文雄就做好了一桌酒菜,他和罗成搀扶着王老伯和王秋阳,坐在八仙桌的上首,其他人一个挨一个围聚在四边,热热闹闹的庆贺劫后余生,兄妹团圆。王文康老泪纵横,喜极而泣:“我们全家都亏罗成和卞文雄两位贤侄,不畏艰难险阻,历尽千辛万苦,前来海盐解救我们全家。我借花献佛,代表王家老小先敬你们一杯。”罗成和卞文雄又赶紧回敬一杯:“我们有缘在海盐小城团聚在一起,先得敬德高望重、才高八斗的伯父一杯,祝您老人家着作等身,誉满文坛,寿比南山,阖家幸福。”
二杯酒过后,王文康诗兴突发,即席吟咏了一首七律《海盐蒙难》:
海盐蒙难又染瘟,欲归故里隔狄军。
度日如年不眠夜,几近鬼门乱葬坟。
自有亲朋同患难,不畏艰险闯敌阵。
劫后余生庆团圆,槲树巢穴九霄云。
罗成说:“伯父是着名的诗人,这首《海盐蒙难》记录了我们民族遭遇满清贵族铁蹄蹂躏,沦为亡国奴的苦难生活。今天我们能在这海盐龙王庙内庆贺团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来,大家尝尝文雄的手艺。”
卞文雄抱歉道:“海盐城内街市冷落,百业萧条,也买不到什么像样的酒菜。而且落难在这龙王庙里,也没有像样的灶具碗盆,只得勉强做几只家常菜了。这是叫化鸡。我在洗净、调上作料的仔鸡外面,包裹荷叶,再抹上一层河泥,放在灶堂里烘烤,等闻到香昧,取出后剥去外边烧焦的河泥荷叶,就是香喷喷的叫化鸡了。这是粉蒸肉。用带皮五花肉二斤,将肉皮用烧红的锅铲烫成金黄色,放入温水内刮去洗净,现白色为止。切成一分厚二寸长的肉片,加面酱、黄酒、麦芽糖和五香粉拌腌,再将糯米粉放入肉内拌匀,使每片肉上都沾满糯米粉。然后将一片片肉整齐的排成梯子形扣在大碗内,上笼蒸小半个时辰,就做成香气扑鼻,肥而不腻的粉蒸肉了。海盐这地方出产海鲜,价廉物美,我也是请教渔民,学着做的。大家尝尝,鲜美无比。”
罗凰说:“文雄,你的厨艺真不错。我们到海盐一年多了,为柴米油盐发愁,很长时间没有沾到肉味鱼腥了。今天真是大饱口福了。”罗成说:“伯父、秋阳,你们大家多吃点。我想请海盐城里有名的中医给伯父和秋阳好好看看,吃几帖中药调养滋补,待到身体恢复,就乘船回苏州。”
经过罗凰和罗成、卞文雄的精心护理和调养,王文康父子的病很快痊愈了。腊月初八,年关将近,罗成采购了足够的大米和食品,启程返航。圣严法师前来送行,王文康依依惜别:“多谢圣严大师在我重病几个月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有缘还会相见的,后会有期。”见船中只有冷冷清清的几位亲人,伤感道:“我们从苏州逃难到海盐时,一家二三十口,箱笼囊橐几十件。现在回家,只剩九位亲人,二箱破书了。”
圣严法师幽默风趣地说:“王兄休得苦恼。人原本是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间,理应赤条条的离开尘世。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但愿人长久。”王文康感叹道:“还是圣严大师修练得道,已成正果。我回家也想开间道观,像大师那样,但愿也能修成正果。”两艘船徐徐地离开龙王庙,沿着海盐塘河,向马鞍山驶去。
满清大军挥师南下,征战闽粤去了,浙东只留有少量八旗兵驻防。但是清军关卡林立,各种名目的收费,多如牛毛。罗成他们尽量避开关卡,走偏僻乡村水路,绕道而行。三天后,又来到马鞍山下的涧沟停泊,王文康不敢竟然归家园,他想隐居马鞍山。罗成、罗凰和卞文雄、王秋阳把他送到孙彭贻的山寨,罗成出资在一处隐蔽的山坳,买到了一座小院,命名为圣玄道观。这样,王文康与孙彭贻结为邻里,潜心修道,同时也从事秘密抗清活动。
安置好王文康后,罗成他们启程开航,又经三天水路,傍晚来到嘉兴,停泊在南湖码头,将那张檀香木雕刻大床送到钱家。钱文忠见罗成和卞文雄,履行承诺,如约来到,将他家祖传的檀香木雕刻大床,完璧归赵,送上了家门,感动得热泪盈眶:“两位公子正是仁人君子,令人尊敬。我们夫妻俩真不知怎么感谢你们呢。我代表先祖,请两位公子受我们夫妻俩一拜。”罗成赶紧扶起老夫妇俩:“狭路相逢,见义勇为,这是做人的本份。我们还有生意要合作呢。”钱文忠说:“我也天天盼着你们来嘉兴,帮助我家重振家业,将贼寇烧毁的百年老字号南湖饭店重建起来。”罗成高兴道:“我也是为此事,特地到你家,商洽有关合资经营南湖饭店的事宜。”罗成对罗凰讲述了他们途经嘉兴时的奇遇后说:“我受钱文忠的邀请商议签订合资经营的合同,落实重建南湖饭店的设计、建造事宜,可能要耽搁二天。你们可以在嘉兴自由游玩二天。”罗凰知道事情经过后高兴道:“你有事尽管办,我们正好在嘉兴畅游两天,晚上就在船上过夜。”罗凰与卞文雄告辞回到船上,罗成留下与钱文忠商洽合资重建南湖 饭店的具体事宜。
晚上,罗成就睡在那张紫檀木雕刻大床上,正在构想明天去勘察、设计和重建南湖饭店的图样。忽然听到湖滨有人惊呼:“有人跳湖自尽了,快救人啊。”罗成赶紧穿上衣服,奔驰到湖边,见水面上有一双手在舞动,眼看就要沉没了。罗成不介思索,脱下外衣就勇敢地跳入冰冷的湖水中去救人。他的水性非常熟练,三下两下就游到跟前,将溺水的人托上了岸。这时罗成才发现,原来他托起的是一位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美貌少女。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把她的玉体包裹起来。
此时,钱文忠夫妇也赶到了湖边。幸好罗成救生及时,她只喝了几口湖水,没有大碍。经钱夫人耐心劝慰,那少女说出了自己苦难的身世。原来,这姑娘名叫方荭波,在嘉兴剃发血案中,她父母亲人均被清军杀害,她被卖入了妓院,备受虐待。今天,一位满清新贵一百两银子,要她接客。她说什么也不从,那彪悍的满清嫖客,正欲奸淫,她从枕头底下取出水果刀刺中了他的裤裆,趁他痛得满床打滚时,她纵身跳进了湖中。她略通水性,一时沉没不了,一直飘浮到这边,被公子救了上来。
方荭波悲痛欲绝:“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我一心只想早点与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人团聚。”钱文忠夫妇看着眼前这位可怜的姑娘,想起自己被清军杀害的儿女亲人,也陪着她伤心落泪:“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老俩口想收你为义女,不知你意下如何?”姑娘感激道:“感谢二老收养之恩,义父、义母在上,请受小女一拜。这位公子,侠义肝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无以报答,也请受小妹一拜。”罗成赶紧扶起荭波:“挽救溺水之人,是我应尽的义务,不足挂齿。”一阵寒风吹过,罗成冻得瑟瑟发抖,老夫妇俩催促道:“罗公子,荭波,我们赶快回家吧。”
罗成将荭波抱在怀中,跟随老夫妇俩回到钱家。钱夫人取出衣服,让罗成和荭波换上,还熬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汤,让他俩趁热喝下。灯下的荭波,穿了钱夫人结婚时的嫁衣,更显得青春靓丽,娇媚诱人。罗成想不到刚到嘉兴的头天晚上,在景色宜人的南湖之滨,会上演英雄救美的动人一幕。罗成对荭波一见钟情,还在暗暗赞美她那娇艳的玉体,心想要是能与她鸳鸯戏水,共度良宵该有多美。荭波更是仰慕罗成风流倜傥的男子汉气概,心想既然他已抱了我的玉体,我就是他的人了,我只有以身相许,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两人眉目传情,心迷神乱,老夫妇俩都看在眼里。钱夫人说:“我看罗公子与我们的荭波姑娘,真像一对恩爱的鸳鸯。要是我们能有罗公子这样的干女婿那该多好。”罗成笑逐颜开:“那我又撞上桃花运了,不过我已是有妻妾女儿的有妇之夫了。”钱大伯笑容可掬:“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美姬外室也是正常的。”他拿出一瓶药酒要罗成喝:“这是我泡制的去风寒湿气,补肾壮阳的上等药酒。你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一定有寒邪湿气侵入肌骨,喝了这瓶药酒,可以去邪壮阳,避免腰肾受冻得病,再美美睡上一觉,保你明天神采奕奕,心情舒畅。”
罗成喝了大半瓶药酒,感到一股暖气流遍全身,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回到客房,躺在温暖舒适的紫檀木雕刻大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罗成睡到半夜,朦朦胧胧醒来,感到浑身燥热,翻身时发现贴身躺着一位美女,还搂着吻他的嘴唇、胸膛,撩拨得他情欲辄起。他下意识地感到,又是那痴情的陪房丫头如意在引诱他,于是激情缠绵起来。两人绻缱到浑身舒坦,甜蜜地进入温柔之乡。
金磊说:“用中国的俗话说,食色性乃人之本能,天伦之乐也。”邢姬笑道:“中国的戏剧中,总在上演英雄救美的故事。罗成历尽千辛万苦,挽救了妹妹一家,又做了许多善事,理当轻松地渲泄一下。”谷宗义解释道:“中国男子可以有三妻四妾,养个美姬外室,甚至狎妓游乐,这都是文人绅士的时尚,不足为奇。罗成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男人,他忠于抗清复明大业,心里只爱欧阳。”三人继续时空倒流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