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妃稳坐于主位之上,漫不经心地端起了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眼却淡漠地看着佟夜冥。
佟夜冥心头一个咯噔,不知道是不是方德云的事被母亲发现了。
方德云之事,他已然处理好了,方德云已然答应了不再追究了,不知道谁这么多嘴,竟然将此事传到了母妃的耳朵,如果母妃一怒之下要杀莫离殇,他真是左右为难。
“母妃,这茶不错,儿臣正好有些渴了,不知有没有儿臣的份?”
他假装轻松地走到梁淑妃的边上,嬉皮笑脸。
梁淑妃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梅姑姑连忙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佟夜冥,佟夜冥接过了茶用眼神看向了梅姑姑,梅姑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梁淑妃已然知道了方德云被踢堕胎之事。
佟夜冥心头一沉,假装喝着茶,心下却思量怎么开口才了解了母妃的杀机。
“母妃这茶果然不错,儿臣真是有福了。”
佟夜冥喝了一口后赞不绝口。
“皇儿现在翅膀硬了,哪会看得上母妃这点茶。”梁淑妃话中带刺道。
佟夜冥只做不知,依然笑得亲切道:“母妃这是怎么了?儿臣就算是七老八十了,还是您的儿子,对您的教诲不敢稍有怠懈”
“哼,说得好听,你不气死本宫,本宫就要烧高香了。”
“母妃这是怎么了?谁给您气受了,儿臣给你出气去!”佟夜冥连忙陪着笑道。
“好,既然你说到这份上,那么母妃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个让母妃生气的就是你府里的莫离殇,你这就把这个祸害给杀了,免得母妃看着心里难过。”
“母妃这是为了哪般?这莫离殇在儿臣的太子府怎么让母妃生气了?”
“怎么?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么?还是觉得不需要母妃了,可以随意欺瞒了?”
“怎么会呢?儿臣断不敢欺瞒母妃。”
“那好,母妃问你,方德云堕胎之事你怎么说?”
“原来母妃是说方侧妃这事啊!”
佟夜冥作出了恍然大悟之状,脸上现出淡淡的悲伤道:“方侧妃怀了儿臣的子嗣,本来是极为高兴之事,可是没想到她在游园之时竟然不小心滑了一跤,正好肚子撞在了石头之上,要不是莫离殇正好看到救了她,也许就是一尸两命了。”
“啪!”
梁淑妃气得将杯子狠狠的摔到了地上,骂道:“你这个逆子还在这里编!那个狐狸精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心心念念地想着她?连她将你的子嗣给踢没了,你还护着她?你看看你还有太子的样子么?
这事你父皇是不知道,如果你父皇知道了你说你的太子之位如何保得住?
你父皇怎么能容忍一个心中全是风花雪月的儿子继承大统呢?你真是气死母妃了?
枉母妃为了你……为了你……”
梁淑妃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想到为了儿子上位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了,可是这个儿子却这么不争气,为了美色竟然连她也欺骗,欺骗她也就罢了,还这么糊涂,她真怕,怕佟夜冥中了莫离殇的蛊。
如果佟夜冥登上了帝位,身边有这么一个能影响他处事的女人,她该如何放心啊!
“母妃,你且消消气,听儿臣一言。”
佟夜冥见梁淑妃气得发抖,心下大急,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膝行到梁淑妃面前,垂泪道:“母妃对儿臣恩重如山,儿臣绝不敢欺瞒母妃,只是这事却另有一些缘由,所以儿臣怕母妃担心,不敢叼扰了母妃。”
看到佟夜冥这么孝顺,梁淑妃的气立刻消了一半,她又是心疼又是心急道:“你这孩子,快起来,堂堂一个太子被母妃说这么几句就跪行了起来,成何体统?知道的说你是孝顺,不知道的又要编排母妃的不是了。”
“是,母妃教训的是。”佟夜冥立刻站了起来,才缓缓道:“母妃可知道恩国寺的高僧法海大师么?”
“这个自然知道,那法海大师听说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但却轻易不见人,不知道皇儿怎么说到这个大师?”
佟夜冥见梁淑妃知道这个高僧后,心下就大定了。
“数年前儿臣曾有幸见过这位高僧,那高僧说儿臣前世欠了份情债,今世当要还清,儿臣自问看尽天下美色却从未动过一心,当下嗤之以鼻。”
“然后呢?”梁淑妃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谁知道后来儿臣认识了莫离殇,从一开始的好感到后来钟情,儿臣求之而不得,心下十分的烦燥,不禁又去了恩国寺,没想到又见到了那法海高僧,那高僧见到儿臣后只是笑问道:施主,可是为情所困?儿臣才感高僧的奥妙,遂问高僧儿臣与莫氏是否有缘,高僧摇了摇头突然挥手之间空中现出了一幕场景。”
“什么场景?”梁淑妃迫不及待地问道。
“画面里儿臣黄袍加身,威仪万分,坐在高榻之上,方德云却手拿着堕胎药逼着莫离殇喝下去,莫离殇死活不肯,拼命地磕着头,可是磕得头皮血流,儿臣都没有动心,终于她支持不住了,一股股的鲜血从她的腿间流出来,儿臣……儿臣……”
佟夜冥说到这里语不成声,终于哭了出来,这种痛苦压抑在他心头数年了,可是他却无从倾诉,今日他终于借着高僧之幻象说了出来,却再也忍受不住了,哭得肝胆俱裂。
梁淑妃本来还有些怀疑,见佟夜冥真情流露,哭得声嘶力竭,方知不是假的,想到那幕不禁也泪流满面。
这宫里什么样的没有看过,可是这事临到了自己的儿子头上,她却也动了情,痛了心。
她哽咽道:“皇儿为何要铁石心肠,非要打了莫氏的胎儿呢?”
“那莫问权高位重已然成了气候,儿臣虽然爱着莫离殇,却不能让莫离殇生下皇儿以威胁大昭的万代基业,所以儿臣只有这么心狠,逼着她堕胎了。”
“可苦了皇儿了。”
梁淑妃想到了自己,为了不让外戚专权,皇上不是也爱着自己却要自己陪葬么?想到佟夜冥更是心疼了,也明白了佟夜冥为了国家不会让女人牵着鼻子走的。
“儿臣不苦,只是儿臣愧对莫离殇啊,怪不得儿臣不近女色,可是见到莫离殇后却有亲近之意,那爱意更是无法控制,原来儿臣是前世欠她的啊。”
梁淑妃抹了抹泪道:“那莫氏堕胎后怎么样了?”
佟夜冥僵了僵,半晌才惨然道:“那莫氏当时就去了,在临死之前只说了,希望世世代代不与儿臣见面。”
梁淑妃亦大为悲伤,叹息了半天,才道:“这都是前世之事,难道莫离殇还能记得么?”
佟夜冥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说莫离殇记得,否则传了出去非把莫离殇当妖怪烧了。
只道:“法海大师说了,有因就有果,前世之债今世还,想来都是因果报应,冥冥之中都有安排,大师还说胎血当以胎血偿,否则儿臣得嗣不易。”
“胎血当以胎血偿!”梁淑妃惊得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怪不得今世莫离殇会一脚踢了方德云肚子的孩子,原来这都是老天安排好的,只是报上辈子方德云逼她服药之仇!”
佟夜冥黯然失色道:“其实方德云哪有这个胆子,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儿臣啊,是儿臣逼她服的,才造成她一尸两命的。”
“不,皇儿,你不要自责,这与你无关,你当时的国君,先为国后为君,为了国家你做的没错,作为夫君你却是受苦了,虽然打了她的胎儿,可是母妃知道你心里更痛。”
“母妃……可是儿臣真是感觉很伤心…那种痛痛得儿臣都麻痹了。”
佟夜冥趴在了梁淑妃的膝上痛苦的呜咽着。
“好了,别伤心了,这世不是还了么?说来还得感谢莫离殇那一脚,不然应了法海高僧的话,咱们就得没有子嗣了。”
“嗯。”佟夜冥终于放下心来,他对梁淑妃叮嘱道:“母妃这事你还得保密,不得让他人知道,否则对儿臣也会不利的。”
“这个母妃自然知道,你放心吧。”梁淑妃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道:“皇上宣太子晋见!”
母子俩一惊,对望了数眼后,梁淑妃才缓缓道:“恐怕你父皇已然知道此事了,你可得小心应对。”
佟夜冥点了点头,对梁淑妃道:“父皇如果问起此事,您只说骂过儿臣了,至于细节儿臣不肯说就行了。”
梁淑妃点了点头,看着佟夜冥走了出去。
“梅姑,你说冥儿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娘娘,你亦知道太子是比较冷情之人,何时见他哭得这般伤心过?依奴婢所见,此事八成是真的。”
梁淑妃亦点了点头,叹道:“本宫也认为此事八成是真的,可是就是因为真的,本宫才更怕,前世冥儿还能端正自己的位置正确对待,可是会不会今世因为冥儿怀着对莫离殇的愧疚而做下糊涂事呢?”
“太子聪明之极,心中肯定有数,该不会吧。”
“唉。”梁淑妃矛盾地摇了摇头,叹道:“这个莫离殇,本宫是杀还是不杀呢?”
梅姑姑亦沉思着不说话。
御书房内。
佟帛云将一份密奏狠狠地扔到了佟夜冥的身上,怒斥道:“你还有朕这个父皇在眼里么?”
佟夜冥低头看向了密奏,一看果然是莫离殇脚踢方德云之事,于是脸色一变,看来父皇虽然立他为太子,却从未真正相信过他,时时刻刻地监视着他的行动,他如果稍有不轨的话,想来不是密奏而是废太子诏了。
于是变得更为恭敬道:“父皇明见,确有此事!”
“你真是糊涂,莫离殇一脚踢了你的子嗣,你却还装作没事般?你究竟是被她迷了心窍还是怎么了?”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儿臣如果说得不让父皇满意,父皇再追究莫离殇如何?”
“说!朕今天倒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佟帛云气得哼道。
“父皇您看儿臣现在四个妃子后面的势力怎么样?”
“当初能选她们做你的四大侧妃,当然是因为她们背后的势力势均力敌,互相牵制。”
“父皇果然高瞻远瞩,所以儿臣常以父皇为准则,既然父皇您选择他们就是为了平衡他们之间的势力,那么儿臣是绝对不可能打破这个平衡的。
所以儿臣每次临幸后从来都在食物中暗下不孕之药,以防她们任何一人怀上,只是不知道为何德妃却怀上了,既然怀上了,儿臣却也正在矛盾,为了国家儿臣不该让她怀上,可是为了儿臣的地位,这个子嗣却是来得及时。”
“噢?你接着说。”
“是,父皇,可是儿臣思来想去,虽然这个子嗣可以巩固儿臣的地位,却打乱了四家的平衡,一旦方侧妃产下龙子,那么方家就会独大,造成了另外三家的暗潮汹涌,另外三家在朝堂上都是举足轻重的,轻易是不能让他们有什么动作的,所以儿臣断下决心,想要不着边际的流了这个孩子,没想到还未实施莫离殇就帮儿臣解决了,所以儿臣决定不追究了。”
佟夜冥沉吟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道:“你想得很对,子嗣随时都会有的,但朝中的势力是不容全盘重洗的。不过既然莫离殇做下这等事,正好将莫离殇杀了做替罪羊,这样不更好么?”
“父皇,西秦虎视眈眈于我国边境,虽然儿臣对打下西秦已然胸有成竹,可是小心使得万年船,那即墨离也非一般之人,万一有些漏网之鱼,那莫离殇就是最好的钓饵,有她在,定可将西秦的余孽一网打尽!”
“我儿果然睿智,朕还担心皇儿会沉迷于美色忘了自己的责任呢!”
佟帛云大喜过望,一改刚才的怒色。
“全仗父皇的教诲,儿臣心心记着儿臣是大昭的子民,更是大昭的太子,绝不敢以私情为先,做大昭的千古罪人。”
“嗯,不过你如何向方家交待呢?”
“这个父皇放心,儿臣连一个女人都摆不平何以将来统一天下!”
“好!皇儿果然胸襟宽广,朕没有看错人。”
佟夜冥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道:“不过你虽然志向远大,但娶妃亦有数月了,亦该快些生个孩子了,否则这朝中之人该动下歪心思了。”
“这个儿臣也考虑过了,儿臣想儿臣的子嗣绝不能由那些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的妃子来生,只能由家世清白没有根底的女子才生,这样才能稳定大昭的朝纲。”
“说得好!皇儿果然不负朕之教诲。但是,那些家世清白的女子无根无底的话,身份也低,恐怕将来生的皇子不能服众。”
“父皇,您当知道母凭子贵。”
“哈哈哈,说得好,皇儿,如此父皇真的放心了,可以放心去了。咳咳……”说完咳了起来。
佟夜冥急道:“父皇您怎么了?要不要传御医?”
“没事,老毛病了,看来朕真是时日无多了。”佟帛云叹道。
“父皇,您不要这么想,儿臣还年轻,什么都不懂,还需要您的教导呢!”佟夜冥垂泪不止,孺慕情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