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重生的喜悦戛然而止，如一盆冷水一般，把她浇醒，她不得不面对那个自己不想面对的问题。

如果轮回解除，那么之前死的人，也就，百露打了一个哆嗦，疯狂的想法在酝酿。

“你不用担心我们，我是说除了你们三个之外的人，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随时可以离开。”

任务……尤格兮挑了下眉，将这个词收入耳中。

“……我可以决定？”

百露舔了舔苍白的唇瓣，唇齿微微颤抖着，开口问道。

陌匀扫了一眼尤格兮，他站在那里歪着脑袋，眼睛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陌匀重新看向百露，点了点头：

“能走到这一步，你们功不可没。”

……这听起来像是讽刺。

百露笑了，她的脸颊沾染上的血液早已凝固，却又随着她的动作开裂而来，面容狰狞，眼眶里流露出实质般仇恨与癫狂。

……凭什么！？

凭什么要死的就得是她的同伴？

她的脑海中全是自暴自弃的想法。

如果他们出不去，谁也别想出去……！

无法一起进入天堂，那不如就让大家待在地狱，彼此消磨！

最起码，她还能有所安慰……

杂乱纷杂的想法暴躁地在她脑海中胡乱跳动，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不要思考了，让所有人陪着他们一起……！

——“最起码也得出去一个，这样，我们才会被‘记住’”

是一个清亮的声音，既带着少女的活力又残留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伤。

而后紧接着的是男子窜出去的身影，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但百露懂得他的意思，他想让她活下去，哪怕只有她。

……最后，一个只存留于过去记忆中的身影浮现，那是处于清醒时期的衍。

他的眉宇间带着好看的神色，曾兴致盎然地向他们分享他的发现，也曾提醒他们警惕和小心尤格兮。

他是除了尤格兮外古堡中的唯一一个例外，他谨慎却又怀有莫名的自信，百露能感觉到，在进来之前他是一个骄傲的人，比起任何人，他更相信他自己。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在陌生人的面前做出那般请求的动作。

他的时日无多，等最后的时光过去，他不同于其他缚行鬼，他会真正的消失，所以他没有理由作出这样的请求，除非……

他不是为了他自己。

谁啊……会将一腔的希望、自己的夙愿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这是不公平，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不公平的，可是，可是……

死去的人坦然地走了，活下的人又该如何呢？

沉重的担子落在她身上，倘若轮回再启……百露想，他们应该会深深的失望，对她深深的失望。

承载别人夙愿的人必然再做不成自己，她只能沿着他们所期望的方向前行。

这是残忍的，但也是……

幸福的。

“……我同意。”

久久卡在喉咙里的话，哽咽地说出了，虽然用的是“我”，但百露感觉，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她努力对着屏幕笑了笑。

陌匀点了点头，视线重新回到了尤格兮身上，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道：

“最后时刻，让月光布满整个古堡。”

这是陌匀自己对于那个图标的猜想。

月亮包裹城堡。

它既是“永夜”卡右上被衍加上的标记，又是“蓝子悠”发给他的讯号。

这种违背常理的事只能由尤格兮来做，或许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衍时，没法直接解除的原因……因为尤格兮不在！

“我会让屋顶变得透明。”

尤格兮颔首，他现在的情绪似乎恢复了平静，但陌匀偶尔间还能瞥到他身上泛起的粉光。

在得到尤格兮的答复后，“永夜”启动了——

月亮，那轮洁白的、亘古的月亮，再一次开启了它的移动。

它是那么的皎洁而又静谧，照耀着古堡亦是禁锢着古堡不知多少年了。

无心亦是无情地高高注视着这一切，直到无形的手将它缓缓剥开。

云雾褪尽，而月色尽显。

整座古堡的上半变得透明，像是被月色晕染了一般，泛起浓浓的银白色光泽。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月色的眷顾，似柔荑抚过脸庞，轻轻取下了脖子上的枷锁。

你们自由了。

月色轻呼道。

那是无比令人安心的声音，如睡梦中的倦语，缱绻而又悠长。

或许这真的不过只是一个梦，残忍的厮杀、绝望的轮回，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有人笑出了声，他巨大的身影缓缓缩小，恢复了人形，他呼地举起了双手，如小孩子一般欢呼雀跃，指尖穿透光泽，捕捉到了月光的影迹。

人们感受到了那种欣喜，而欣喜是能传递的，包括玩家在内，他们的脸上扬起了璀璨的笑容，咧着欢呼着。

一波接着一波的声浪席卷了古堡，这座寂静孤堡中，从未有过如此浩大的声浪。

那是新生的喜悦。

……百露也感受到了月色抚摸她的脸庞，很温柔，是小巧的女性的手，是粗糙的男性的手，和一片轻柔的影痕，撩开了她的秀发。

泪水不自觉地溢满了她的眼眶，婆娑间，他们朝她挥手告别。

去吧，去吧，去新生的世界。

那里有蓝天，有白云，有太阳在微笑——

百露扑了过去，失力跌坐在地上。

她愣愣地坐了一会。

埋下头。

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