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发色枯黄的精壮男子盘腿坐在地上。在正对上万殊的视线时,他嗤笑一声,从自己的脖子上拔下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将它扔给万殊:“我实在不敢相信,狮子居然甘愿和绵羊使用同一种语言!怎么,你还真要听到最后不成?这些叽叽喳喳的麻雀全都该死,他们的声音让我感到恶心……去吧!拿上这把刀,把他们杀个干净!”
三人说完,还有三人。
九人说完,还有九人。
万殊被包围在这群人的中心,看见三个人在呐喊,五个人在哭叫,二十个人在以头抢地,四百个人在放声哀号。
在距离他们更远的地方,五十个人发出毫无意义的嗥叫,两百个人威胁要扼住万殊的咽喉,两百个人诅咒的唾沫飞溅在彼此身上;七十五个人向另外七十五个人俯首,他们复仇的喘息里散出毒气,还有五十个人正在分食另外五十个人,食人者与被食者都缓缓沉入野兽的黑暗……
万殊看不尽这副地狱绘卷,但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全部只是幻象。
他更清楚地知道,在这里对它们做出的任何回应都只会造成新的恶果,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因为此时行动和语言都已失去它们原本的意义。
也因为他的身体和神智正与每一个人相连,万殊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每一种痛苦与欢愉,每一份灼热和饥渴,领受每一次杀人者激烈的快感和被杀者痛苦的死亡。
在它们面前,不论是几乎烧尽每一寸神经的灼热痉挛,亦或者是用座钟指针割开自己喉咙时的痛楚,都远远无法与这种将灵魂碎裂成成百上千瓣,又令每一瓣都经历一份截然不同的死法相比。
窒息死,坠落死。
绝食死,脱水死。
压迫死撞击死心梗死失温死过热死中毒死冷冻死沉沼死切割死碾压死掩埋死溃烂死瘟疫死落石死溺水死自缢死雷击死烧伤死脑损伤死失血过多死脏器缺失死群兽分尸死烈火焚身死——
一百种,一千种!但只有这些吗?要是它们无法令我服从,你又能如何动摇我的心念?
在幻象中,万殊忽然低笑出声:“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
他将这具满载着深刻疲惫的躯壳重重向后一靠,视线死死盯住头顶上方的虚无之处,确信某种被他人称作命运的东西正在那里欣赏自己的挣扎和咆哮。
万殊的脸庞因为无法遏制的怒火而变得一片通红,一直红到双眸的最深处。
在最后时刻,他仰天怒吼:“所以,我不害怕你的这些把戏!”
幻象中的天地骤然碎裂。一道亮得刺眼的雷霆命中了万殊,他的意识沉入一片灼热的苍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