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德国乡间的土地上,微风拂过树林,吹下枯黄的树叶。
原本这倒是一个让人浑身放松的宜人气候,然而站在战壕里的艾哈德却觉得燥热难耐。
微风吹散了战场前弥漫的硝烟,但是那刺鼻的味道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却在鼻尖久久无法散去。
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尸体。阵地前整整一层铺满了大地的,那是俄国人的;战壕里,横七竖八纠缠着的,有战友的,也有俄国人的。
拿起水壶举到嘴前晃了半天,也没有一滴水流进干渴的喉咙,这时艾哈德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把水壶里的水喝完了。气狠狠的扔掉了水壶,艾哈德沿着战壕走向一位战友的尸体翻找起来。
德国守军并不缺水,但艾哈德一点体力也不想浪费在跑去火车站打水的路上了。
解下战友的水壶拧开盖子就开始猛灌,将半壶水灌进自己的喉咙里,艾哈德才感觉快要冒火的喉咙舒服了一些。清水缓解了身体的干渴也驱散了难受的燥热,将水壶挂到自己的腰间,感觉混沌的脑袋清醒一些的艾哈德点燃了一支香烟叼在嘴上,让烟雾遮挡住自己复杂难明的眼神。
俄国人的上一次进攻让自己这边付出了目前为止最为惨重的代价,阵亡86人,重伤49人,算上之前战斗的伤亡,索尔道500余名守军此时剩下的已经不足00人,伤亡近半!视为防线上的支柱的马克沁机枪少了4挺,身管火炮和迫击炮的弹药也所剩无几。
人手紧缺,火力不足,整条防线在艾哈德的眼里是漏洞百出。但是作为索尔道守军的指挥官,艾哈德只能自己想办法维持这个烂摊子。
进入索尔道城区搜索的个班回来报告说在还算完整的教堂废墟里发现了一些俄军重伤员,德国人也没进去仔细搜索,而是往里面扔了几枚手榴弹就完事了。
对于俄国人的伤员,艾哈德没什么好同情的,如果索尔道失守,那么现在躺在火车站大厅里德国伤员的肯定会是一样的结局,甚至可能更糟。因为俄国人应该会把火车站大厅清理清理继续使用,那么就不会只是草率的扔几枚手榴弹进去。
不过这样索尔道城区方向就不用留人了,挺马克沁机枪,挺mg4轻机枪和个班的兵力多少能给这个漏洞百出的防线堵几个窟窿眼。
虽然来自空中的支援拔掉了俄国人的炮兵阵地,但是自己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变好。就算没有了炮击,俄国人如果再一次发动进攻也不过是之前的重演而已。谁也不知道阵地会不会在俄国人的下一次冲锋中被彻底淹没!而这次,不会再有来自空中的天使拯救自己了。
所以艾哈德在了火车站留下一个班,如果俄国人突破了防线,那么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将火车站内的铁轨和岔道,以及货运车站里的几千吨物资一起炸上天。反正俄国人自己在那堆了不少的弹药,足够德国人放一个绚烂的大烟花。
被香烟呛了一口的艾哈德咳嗽了起来,突然没了继续抽下去的心情。
把奥尔泽维斯基中校送的只抽了半截的高档香烟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用脚拧灭。然后直起身开始顺着战壕巡视了起来,这是身为军官的工作。
虽说是巡视,不过阵地上的德国军人们并不需要艾哈德下达什么命令,而艾哈德也下达不了什么能比这些老兵们做的更好的命令。
疏通因为爆炸被填埋的战壕;从死去的战友身上收集武器和弹药;把将俄国人的尸体从战壕里清理出去,堆在战壕前填补被炸塌的胸墙;围坐在机枪火力点周围,手工将找来的俄国人的子弹插进已经打空了的帆布弹带里。
虽然每个人脸庞上麻木的几乎没有表情,不过手上的动作虽然机械,但是却依然熟练的完成着。
“上尉,俄国人的下一次进攻就得分出个结果了吧?”吊着胳膊的托马斯跟在自己身边问到。
“嗯,下次进攻就是最后一次进攻了。”艾哈德点了点头。
“哦”托马斯平静的回应到,仿佛刚才的问的就是“今天的天气不错吧”一样的问题。
艾哈德停下脚步,看了看自己的临时传令兵。
托马斯的眼神很平静。
是的,每一个优秀的老兵都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是最后一次战斗。
俄国人失去了炮兵,他们已经没有了哪怕一丝丝的退路。哪怕前面是血肉的磨盘,他们也只能向前。
德国人也没有了退路,此时就算想撤退,又能往哪撤?
没有退路的两国军人就像两只困兽,而这片战场则是关着困兽的笼子。
困兽犹斗,只有一方倒下,才能逃出生天。
呵,“死守”。
想到出发之前接到的命令,艾哈德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死守”。
死是死了,但没守住。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是被当成英雄呢,还是罪人?
远处,俄国人的口号声再次响起,那是他们正在整队集结。
德国人的阵地上则沉默的多,每一个人立刻趴到胸墙后,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这一次没有什么炮击了,俄国人会直接冲上来,而且不杀死自己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早有觉悟的德国士兵们默默的抽出刺刀,卡进刺刀座,然后端起手中的枪瞄向远处俄国人的方向,身前的胸墙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已经拧开了保险帽的木柄手榴弹。工兵铲也就插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阵地上没有多余的声响,只有零零碎碎传来的拉动枪栓的声音。
俄国人那边有一些骚动,俄国人也知道对面的德国人正在严阵以待,而自己这边已经没有炮兵的火力准备了。显然就算是的灰色牲口也不愿意做死亡率最高的第一批冲上去的炮灰。
不过即使如此,骚动和混乱也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俄国人那边也很快安静下来了。德国人不得不承认,那些安静的等待着发起冲锋的灰色牲口的确有些配得上欧洲压路机的称号。
凄厉的哨音再次撕破战场上空的寂静。高呼着“乌拉”的俄国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冲了出来。视野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俄国人的身影!
停在阵地上充当固定炮台的突击炮率先开火。紧接着,已经被拖到战壕后方充当直瞄火力,因为弹药不足为了集中弹药不得不自己动手摧毁了门火炮的炮兵阵地也也发出了轰鸣。
近距离直瞄射击打出的炮弹几乎在炮声响起的同时砸进了人浪之中。
爆炸带起冲天的泥土和四散的残肢,然而在这无穷无尽的浪潮面前,也不过只是5朵因为小石子丢进水面而溅起的小小水花。
然后火力点中的机枪喷出了火舌,战壕里的半自动步枪响了起来,迫击炮弹在浪潮中砸出同样小小的水花。
一排排倒下去的俄国人像退去的潮水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一样铺在战场的地面上。
浪潮像拍打在礁石上一样变成四散的飞沫,然而浪潮还在涌来。
俄国人已经疯了,短短一会,每一个德国士兵的脚下就已经满是滚烫的弹壳,数倍于己的敌人倒在了德国人的枪口下。眼前的德国阵地仿佛一个不断吞噬血肉的深渊巨口,然而俄国人却前赴后继的向其中填了进去。
德国人也已经疯了,不断有人因为四处乱飞的流弹而倒下,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有时间去关心倒下的战友,只能放任他们在那里的挣扎、扭动、哀嚎,然后听天由命。
每一个人都在疯狂的开火,然而却没法挡住汹涌而来的浪潮。
迫击炮首先沉寂了下来,将阵地挪到了机枪火力点后方的迫击炮组打完了炮弹后就端着步枪跳进了战壕继续战斗。
然后是炮兵阵地,打完了最后的弹药的炮兵们跳进战壕,用自己强壮的手臂狠狠的将手榴弹扔出老远,小小的爆炸在汹涌的浪潮里只能激起小小的涟漪。当再没有任何可以杀伤俄国人的武器后,炮兵们抄着用来构筑阵地的铁锹静静地蹲在战壕里等待着最后的肉搏战。
艾哈德身边的机枪停止了射击,还不等他冲进火力点责骂机枪手为什么停下来,两个身影从火力点里站了起来,端着半自动依托着火力点前的掩体开始射击。
他们没子弹了。
主射手手上的半自动步枪还是从战友的尸体上收集来的,他们早就做好了机枪没有弹药后继续战斗的准备。
然后,在艾哈德的眼前,一发流弹集中了主射手的头部,子弹击穿钢盔的清脆声传入耳中,主射手的身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艾哈德记得他的名字,他叫做卢德维克,原本是连部直属班里的副射手。
火力点里的副射手扑到了卢德维克的身上,然而却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去哀悼一下战友的死亡,而是将战友身上的弹匣掏了出来,然后继续向俄国人射击。
然而无论再怎样奋战,随着机枪火力点的相继沉默,德国人的防线最终还是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