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陈衍数着手上一沓厚厚的银票,连老黑鬼带来的尾款他都看不上眼了。原本只是想把老黑鬼的货给解决了,没想到居然把自己的穷病给彻底治好了。
陈衍居然爱上了这种感觉,老实本分的日子太憋屈了,以他的降术早该如此,这一刻来得太晚了,他多吃了几十年的苦啊。
有了王家的进项,他还开个毛线店,关了关了。
开了这么多年店,都没给自己放个假,难得有一晚上得以清闲。
陈衍进了食舍,要了碗猪杂汤,撒上了葱花,那就叫一个美。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头,捧着手中这碗滚烫的热汤,陈衍一时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做的,貌似除了开店,他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其他应该做的事情。
“客官,我们要收摊了。”
小二手上挂着一条油腻的毛巾,弓着腰朝陈衍致歉。
“这离天亮还早真呢!”
“我们要回家同妻儿老小吃饭,今个元宵,实在对不住了。”
元宵啊,陈衍恍惚间看见了鬼街上灯笼,一个个泛着黄色的光,好像小时候吃的汤圆。小时候一吃到母亲做的汤圆,就知道元宵来了,现在元宵来了,汤圆不见了,母亲也不见了。
口袋中摸出钱,拍在了桌子上,陈衍起身朝自己冷冰冰的店铺走去。
到处是红红火火的灯笼,但他怎么感觉到这么冷呢,鬼街的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凉。
他突然有点想念那个过节提着几两猪肉上门的大胡子了,至少现在门口还有人问一句:“包饺子吗,上好的精肉。”
人,越老越孤独。
迎面撞上来的两人正好打断了陈衍的惆怅,一个黑不溜秋的女子从男人的肩膀上脱离,摔到了地上。
那男人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散发着难闻的口臭味,皮肤黝黑带着田地里的泥垢,头发许久没洗都结成块状。
“走这般快是急着投胎呀!晦气。”
陈衍往身上拍了拍灰尘,担忧身上的衣服会沾染上泥土。
男人点头哈腰,生怕冲撞到鬼街的大师。他是本地的农民,不懂得汉语,并未听出陈衍口中的恶意,即使听到了,像他这种老实本分的农民也不敢和一位降头师动手。
地上的女人浑身都是烧伤,头发都不剩几根,衣服也都成碳状。她好似说不出话,不断张口闭口,嘴型像是在说救我。
这是个汉人女子。
陈衍看出她对男人的害怕,在元宵佳节之际,这个女子竟成了这副模样,还落到了这丑陋汉子手中,真是令人怜惜。
心中不知怎么就起了怜悯之情,陈衍鬼使神差的叫住了要离去的汉子。
“我且问你,这女子是怎么来的?”陈衍心情本就不好,现在红着眼,着实有些吓人。
汉子被陈衍一吓,支支吾吾地半天不敢开口,陈衍知道这里面一定大有故事。
按鬼街的规矩,货物是不问来历的,那女人是汉子扛在肩膀上带进来的,理论上也是汉子的货物。可惜汉子太过老实,被陈衍一叫就破了胆,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回老爷,这女人是我今天在田里捡到的。遇到她的时候已经是这副模样,这次带她来这里找大夫,治好了带回家当媳妇。”
汉子憨厚地回答道,之所以不找村里的大夫,一是因为女人伤得太重,村里赤脚大夫治点小伤小病还可以,对付这种大病可没那么管用。二是怕村里有人知道会报官,因为女人的随身物品价格不菲,不像是普通农民家庭。
“有意思,这女人已经不行了,全身烧伤治好得费多少汤药,还不若再买一个健全便宜的。我这阴牌正好缺份材料,你若同意,拿了钱再去买一个去吧。”
陈衍将一份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汉子面前。
汉子在女人和钱袋子左右摇摆,最终还是抢过了陈衍的钱袋子,生怕陈衍反悔。
“这姿娘命可真苦的。”
“遇上了陈大师,不受尽抽筋扒皮之苦,恐怕没那么容易解脱。”
“这姓陈的真狠,这等苦命女子都不放过。”
“你还别说,降头师就喜欢这种,受的苦越多,怨念就越多,越是容易成厉鬼。”
……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对女子的遭遇表示同情,有些负有正义感的人意图伸出援手,但一想到是陈衍便不敢作声。平日里换成是拐卖的暹罗妇女,这些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随着陈衍视线转过一圈,这些在旁指指点点的人都闭上了嘴,不敢与陈衍对视。
女人这时哪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降头师的名号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落到这人手中哪还有好的。她转溜眼球,看向陈眼,只见此人肤色病白,面容瘦削,眼带猩红,不似良善之辈。
才离了虎口,转眼又入了虎穴,两滴泪水滑落脸旁,她昏死过去。
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的,陈衍没有把他们放眼里。他抄起女子,朝店铺回了去。
进了店,他才发现怀中的女子已经不复清醒,幸好尚有鼻息。
陈衍将其放于床上,嘱咐凌先生细细照看后便出门寻医。
这种程度的烧伤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鬼街唯一能治疗这种程度的只有药婆,可惜药婆架子大,不好请,陈衍又和这老太婆没什么交集。
作为暹罗鬼街双绝,药婆主治外伤,陆神仙主治内伤,此乃鬼街人尽皆知且人人公认的事情,药婆的医术毋庸置疑。
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去请了,实在不行就只能绑过来了。若是绑不过来,就只能怪女子命苦了。
也罢,救都救回来了,钱也花出去了,若是人没救回来,那就亏大了。
药婆的要求并不高,但她一天只治三个病人,其余的人只能排到明天后天过后天,据说预约都排到了明年去了。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插队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症状越离奇罕见的,越是能引起她的注意。
离老太婆的店还有一小段距离,但陈衍已经能感觉到一股难闻的药味在折磨他的鼻子,用袖子捂着口鼻,陈衍口中嚼了几颗茶叶,这才缓过来。
“今日关门了,改日再来吧。”
老太婆的声音还没等陈衍敲门就已经传了出来。
陈衍无视了主人的拒客,直接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是四个病怏怏的药童端着比脸还大的碗,将药倒入口中。这是老太婆养的药童,负责试药,一般活不过半个月。
老太婆正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位十一二岁的男童,赤裸着上身给老太婆试针。
男孩前一分钟还吭着声,下一刻就没了气,老太婆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下一个!”随后就用一块白手帕擦了擦手,手帕随即扔进了火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