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张祈乐走了没多久,陈衍便觉得双脚胀痛,腰部有些酸胀,幸好张祈乐这时醒了过来,能自己走路了。
小道并非是真的路,不过是一条兽道,杂乱生长的草被踩扁后便成了一条小道。走这种路,说不定走到哪就没有路,还要提防时不时出现的野兽。
陈衍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方,但也好过在林中如苍蝇乱钻。
两人停下来歇了三息时间,又饮了些清水。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声,犹如猛虎咆哮:“他信!”
两人面色铁青,后面莫不是有追兵,不管发出这等声音的人是敌是友,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吸引很多官兵和和尚。
此刻也顾不得四肢酸疼了,两人再一次透支体力,不要命往前跑。
路越走越宽,在前方汇入了大路。
陈衍一走出了主道,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险峻孤桥,桥两侧有箭塔和拒马,还搭了木墙。桥下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底部深不见光。
光他肉眼可见的官兵就不下三十来人,桥前的一大片区域的植被都被清空,视野极佳。在人人佩戴手弩的情况下,即便是血花也不一定防得住。
此关甚险,不可硬闯。
山涧不仅深,而且长,若是想绕过,不知要走多久的弯路。不过他宁愿绕路,也不想过这刀山火海。
两人默契地退回到小道之中,然后隐身于密林之中。
陈衍心跳得厉害,他已经换条道走了,不至于还能碰得到人吧。这片山这么大,难能巧合到这般地步。不知道这心跳是来自生理上的体力透支,还是对未知威胁的警示。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片区域的人想逃命,十之八九会过这道天险。
“等等!”
两人一齐停了下来。
好像有树枝折断的声响,就在附近,而且陈衍的护身鬼没有任何预警。
陈衍颤抖着手,慢慢拨开了眼前的植被。
咻,一只黑不溜秋的四脚畜生一下子就化成了一道风,不见了踪影。
“呼——”
两人一齐叹了口气,无论那是什么,只要不是人就行。
陈衍转过头,迎上面的是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和尚,双目赤红,面红筋暴,虽披着袈裟,但更像野兽。
老和尚握住了陈衍的手,手腕上被握出了血印,陈衍能感觉到骨头被挤压得噼啪作响。
“他信,你跑不掉的!”
混蛋,谁是他信,这老和尚怎么神志不清,陈衍慌乱地将手撤回。
张祈乐更不留情面,一脚将老和尚踹飞好远。
两人现在看到和尚吓得毛都炸了起来,慌不择路地逃遁。陈衍默念了几句,护身鬼狗子将和尚的眼睛罩住,希望能拖延会时间。
老和尚抓狂了,一身法术虽然用不上,但身上的佛牌却是作当不得摆设。
和尚脖子上的佛牌名曰白辰狐王,其上刻着的佛像白形色朗满白净如白雁王,现顶上孔雀鸟,颈悬宇头宝珠。
此佛名为荼吉尼天,因其坐骑为一头白狐而被世人称为白辰狐王,乃天竺左道密教“瑜伽行派”所崇信之神祇。
狗子还未接近,便被佛牌上的虚像抓住,双指刺入了鬼魂胸膛。可惜狗子还未化形,魂体中掏不出什么东西。
看见狗子被纳入了佛牌之中,陈衍知道这只陪伴自己多年的护身鬼已经凶多吉少了。
此刻也来不及伤感了,因为这老头居然飞了起来,弓着腰像弹弓一样蓄势待发,一息时间就到了陈衍面前。
这让陈衍想起了天竺圣人帕坦伽利的瑜伽经。暹罗无论是僧人还是降头师大多都钻研鬼道,很少有对炼己有研究的。但在天竺就不同了,那里的苦行僧时常以冥想法炼神,以瑜伽术锻体。
传闻天竺中便有一位大师打坐时常常飞悬于空中,不吃不喝,直到有所顿悟才落地。据说这位圣僧在天上的日子比在地面的时间要久得多。这位大师所修炼的便是瑜伽术。
这老和尚倒真是个奇葩,陈衍感叹自己的运气真是惊人,这种万里挑一的竟也被他遇到。
“分开跑!”
陈衍意识到无法甩开这个疯子,便决定先试试水,但张祈乐在的话,会让他有所忌惮。
老和尚没有去追祈乐,一直咬住陈衍不放。
他身上的佛牌不弱,陈衍不敢再放出阿婆。他朝老和尚挥出拳头,这猝不及防的一招绝对让这疯疯癫癫的和尚想不到。
哪有降头师不用降术,反而用拳脚的,恐怕只有陈衍了。
一拳打在了老和尚的颧骨之上,老和尚不痛不痒,却把陈衍震得手疼。反倒是老和尚打在陈衍腹部的一拳,差点让陈衍把胃液给喷了出来。
什么怪物,一把年纪了都这么猛吗?
这么近的距离下,陈衍也不管了,直接以血花为屏障将两人隔开。老和尚身上不知道还挂了什么佛牌,血花竟靠近不了他三步,血墙朝陈衍这边凸出了个包。
陈衍一边后退,一边驱动血墙合拢,将老和尚的死死拘住。
却未料到老和尚根本不惧怕血花,血花最多只起到了遮蔽视野的作用。
陈衍手段匮乏,只得起卦判断逃走方位,将性命寄托于玄之又玄的卦象也实在无奈,总好过像苍蝇一般乱撞。
但卦象的方向却令他十分为难,值符落离三宫,也就是正东方向。可是那边是万丈沟壑,只有一条滴水不漏的长桥。
或许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即便是六仪击刑,时干入墓,只要值符所在便能逢凶化吉,百官赐福,卦书上是这么说没错,陈衍抱着侥幸心态往该方向跑。
后面的和尚不依不饶,时不时追上去给陈衍一拳,两人以Z字形前进,你追我赶,时而保持距离,时而纠缠在一起。
兜兜转转之下,陈衍又回到了主道上。
此时的他鼻青脸肿,鼻涕和鼻血混在了一块,口腔中都是血味,脸肿得像猪头,右边耳朵估计软骨断了,已经没有感觉了,左边耳朵被抓出了血,人都没个人样。
这和尚也忒毒了,像个泼妇一般又打又咬。
“哈哈哈,真是有趣!”
他信在暗处看得不亦乐乎,那个逃走的小姑娘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并不感兴趣,也就任由她走了。但这个陈衍的血花降头却是有几分搞头,这让他想起一个老前辈。
这边,陈衍又挨了一拳,他感觉自己的颚骨好像错位了,嘴巴都合不上了。
既然血花无用,他便全部收入体内,得留着力气突破三尺桥的防御。
“休走!”
老和尚又一脚踹在了陈衍的背部,陈衍脸朝下在粗糙的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最后撞到了一棵树干方才停了下来。陈衍脸上血肉模糊,皮都被蹭掉了。
陈衍实在是疼得厉害,浑身处处都疼,他是怕了后面这尊魔神了,宁愿躺这让箭塔上的弩箭射成刺猬,也不愿再起来当这老和尚的沙包了。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这个地方已经在箭塔的射程范围了,士兵之所以没有射杀他们两,只是因为昭坤南身上的袈裟罢了。
许久,昭坤南并无回应,全程一动不动盯着死猪般的陈衍。
也许是箭塔上的人没耐心了,十名持矛士兵跟随着一个年过半百的阿赞一同走出木墙,拒马也被移开了。
离近一看,还是个熟人。
留守阿赞素金达松了一口气,眼下只有自己一个阿赞,真遇上点意外还不好说。能走到这里的,必然是气运与实力都极佳的,绝不可大意。
“南大师,久仰了。”
素金达看了眼地下奄奄一息的陈衍,也没留意,让士兵将其扣住。
昭坤南看了眼素金达,张口就是两字:“他信!”
“什么?”
素金达一看昭坤南这双血红双眸,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士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弩箭,在暹罗,由于降术和鬼怪大行其道,大部分人的警惕心都很高。
“他信!”
昭坤南大吼一声,朝素金达撞了过去。
素金达转身欲走,却感觉到后背像被攻城巨锤砸了一下,他脸朝下效仿陈衍方才落地的姿势滑行了不短距离。
“拿下,拿下!”
周围人看到这恶僧一言不合就打人,一群人立即上去进行正义的群殴。不过众人还是留着手,没有用弓弩,而是以矛击打其小腿和背部,迫其就范。
老僧忽然暴起,压在背部的木矛纷纷折断,他一掀众人像落叶一般四散而落。
这一身气力恐怕只有军营中的军象可比,士兵个个不敢向前,方才手上有家伙都打不过,现在就更不敢上了。
两名士兵搀扶起了素金达,往木墙撤去,有箭塔相信这疯和尚也不敢乱来。
在暹罗,和尚的地位超乎寻常,这里的人个个都怕伤了和尚性命,沾上不好的因果,都留着手呢。他们缓缓后退,手中拿的断木棍一点作用都没有。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和尚居然连箭塔上的弩箭都不怕。他缓缓升起,竟飞到天空之上,箭塔上的士兵差点以为是金刚降世,差点跪了下去。
下面的人也看呆了,只有素金达咬牙跺脚道:“蠢货,还不快走。”
下一刻,和尚以抛物线形式砸入了士兵中。凡是在军中服役的人都知道,抛射的弩箭往往威力最强。
还在往回跑的士兵明显成为了和尚的肉垫,直接被砸成了肉泥,老和尚虽然脚骨崩裂,断了几根肋骨,但战斗力还在,只要他能飞,机动性永远比两条腿的士兵强,双腿对他来说只是摆设。
他好像不知道疼痛,完全是一台杀人机器,在士兵中大杀四方。
血,腿脚,头颅,还有内脏,宛若仙女散花。
“放箭!”
这和尚已经疯了,不需要留手,他不死,死的人就是自己。
但箭楼上的人却无视了素金达的命令,因为素金达他们离和尚太近了,误杀了长官对士兵来说也是个死字。
当和尚手掌收拢,最后一个士兵毙命在了昭坤南的虎口之下。
“厉害厉害!”
远处看戏的他信不由地鼓起掌来。
素金达此刻一身冷汗,躺在地上不敢动。他并非毫无抵抗,但他的索命鬼刚召来就被老僧的佛牌所伤。
他闭上了眼睛,希望昭坤南能给其一个痛快。
老僧并未理会,而是朝箭塔处的士兵冲杀而去。几十道飞箭朝他射来,其中大部分都落空了,只有三箭正中靶心。
一箭击中其肩膀,一箭射中下腹,另一箭则射中大腿。
但也仅剩于此了,因为老僧已经飞到了空中,从箭塔往上看只有一个小点,箭根本够不着。
又是这一招,上一次这招就砸死了三个人,这次可是比上次飞高了几十倍,落下的威力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