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沉闷得很,好像压着块石头,他手一摸,原来是那口白坛子。
他伸了伸懒腰,细细思索自己是如何中的降。
抬脚将坛子踢到一边,解下了裤带,一泡黄溲带走了他的疲倦和迷茫。随着一阵哆嗦,他终于想明白了。
若是这白瓷坛想杀他,不该等到现在,而且梦境中虽然诡异荒诞,但至少目前而言除了扰乱他的心性之外,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白瓷坛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他身边,反而像是一个乞丐孜孜不倦地端着碗跟在川流不息的行人之后,想要索取好处罢了。
得尽快找到了鬼匣和凌大师,也许只有凌大师才能看出白瓷坛的秘密,只是陈衍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在一处水洼处,陈衍随意地洗了把脸。
在他抬头处,一棵笔直粗壮的菩提树映入眼帘。陈衍脱下了破鞋,光着脚往上爬,站在树梢上看着这片为黄昏笼罩的广袤森林,远得模糊了边际。
陈衍难受得发不出声音,如此大的林地,想遇到神出鬼没的走私商队无异于痴人说梦。
自己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学不到任何长进,陈衍狠狠地锤向树干。
树叶簌簌而落,盖在了陈衍的手臂上。
他挪开了自己的拳头,树干上被拳头遮住的部份显露出了文字,这些扭曲简短的暹罗文刻在了树干上,经过时间的冲刷,需要细看才能勉强认出。
这些字眼有的大如鸡蛋,有的细如蚊蝇;某些部份工整美观,有些字体则春蚓秋蛇,惨不忍睹。
“童尸,孕妇,胎血,骨灰,胎毛,乳牙……”
陈衍默念着树上刻着的字眼,又转到树背后,接着念到:“蜡烛,香烛,衣物,盐,草鞋……”
“莫非这是一处降头师交易的地点?”
陈衍思忖着,心中不由喜出望外。
那可太好了,我便可在此守株待兔,静待商队的到来。
他仔细端详树上这些杂乱的文字,发现了一些线索:从这些文字笔画断续,弯曲来看,似乎都是一个人写的;从文字的磨损风化的程度上看,可以把文字分为两个阶段,早期文字刻印得很深,字体秀丽美观,一笔一划都能看出笔者的一丝不苟。
但越到后期,字体就越发随意,往往前半段是工整的,后半段就完全是乱涂乱画,甚至于写一半就空着放那让读者去猜。笔画放荡,风格多变,陈衍只能猜出部份意思,大概含义就是“杀了我”,“好痛苦”,“它又来了”,“不要过来”之类的话语。
莫非这降头师疯了,陈衍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
自己已经在这一带徘徊多天,或许此人早死了也说不定,而且上面的暹罗文刻画也有一定时间了,大多都为青苔所掩盖,应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陈衍不敢大意,他打算天亮后便离开这片区域。
白日里睡了一觉,导致晚上却精神得紧,几双狩猎者的眼睛在黑暗中冒着精光,逼迫陈衍不得不用血花清除那些不怀好意的猛兽。
而陈衍因此得了几块不错的虎皮,虎骨,还有数量不少的鹰羽。正好拿来卖钱,充作路资。
不知不觉间,风云突变,一声雷声追着耀眼的闪电,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还没等陈衍找个避雨的地方,这场大雨就已经把他变成了落汤鸡。地面变得泥泞不已,陈衍爬上一棵矮树,缩在了树冠之下。
黑暗中,群鸟纷纷向上而起,野兽四窜而逃。
树干之上的陈衍并未看清追在动物后面的是什么东西,雨水给面前的景色裹上了一层面纱。
一头千余斤重的野猪被卡在了两颗树干之间,它来回扭动却卡得更加牢固,身后的黑影也随之追了上来,那团黑影前头宽后头细,有点像蝌蚪,非常的细长。
野猪嘴中发出吭吭唧唧的嚎叫声,四条短腿在泥地中胡乱蹬着,无论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那团黑影扎入了野猪的腹部,野猪的皮糙肉厚的外皮被轻易撕开,嘴角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了水面。
这一幕正好为陈衍所见,居高临下的他不免也觉得毛骨悚然。为了看得更加清楚,陈衍又换了一棵更高的树,也就是刻这暹罗文的那颗菩提树。
仅仅是三息时间,野猪的身体便瘪了下去,血染红了地面,黑影变成了血影钻出,赤红的两道射线在丛林中迅速扫描,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一道闪电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便是这一瞬间,陈衍看清楚了这条如巨蟒般的黑影的全部样貌。
位于最前方的是黑影的头部,上面长满了黑色蠕动的毛发,透过厚密的黑发只能看见一双在黑夜中发出红光的血眸,在这双眼睛上,陈衍看不见任何理智和情感,只有机械般的杀戮和贪欲。
头部之下是灌满了血肉的肠和连接在上面的半个胃部,这些本该容纳于身体的部件现在裸露在外面,靠着飞行的头部拖拽。
在茂密的植被中穿行使得这些裸露在外的器官不可避免的缠绕打节,甚至破损,随着怪物的进食而往外流出脓汁。
就在陈衍打量这团不可名状的怪物之时,怪物也将目光集中于他身上,两人隔空对峙,谁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一声惊雷而起,怪物不得不缓缓后退,似它这等邪物,最怕雷天。
直到彻底感觉不到怪物的存在,陈衍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雨水已经小了很多了,天边渐渐明亮,一道曙光透过云层的间隙,撒落在陈衍湿漉漉的肩膀上。
他没注意到的是,藏在胸口的五雷符微微发烫,直到怪物退走后才恢复正常。
陈衍从树上落下,激起了一圈水纹。
身上湿透了,倒有些冷了,他将虎皮围在腰间,倒有些像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模样。是不是还得感谢那头怪物,将这头大虫赶到了他的嘴边。
陈衍背负着精神和肉体两大折磨,一边是衣物湿漉,鞋子破烂以及连日跋涉带来的身体不适,另一方面,梦中的乞丐似乎对他的情绪有一定影响,让他睡不好觉,情绪低落之余产生自堕自弃的思想。
哪怕这两方面有一个得到好转,陈衍都感激不尽。希望往往都在前方,迈着沉重的步伐他不得不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