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泡着茶水的杜新心神不宁,手中的书拿起来又放下去,方才那一页看的字一个都没记住,又翻回去重新看。
壶里的水都快烧干了,但杜新却迟迟没有添水。
陈衍为何还能活着回来,当年他自己算的那一卦可是显示:陈衍离开鬼街必然九死一生。
莫非此人真有大气运,他心烦意乱之余还在想着此事该如何善了。
“新爷,有人来报。”
说话的人乃杜新心腹,丁易。
杜新半响才回过神来,说道:“让他进来!”
进来的人拱手说道:“新爷,陈大师说……”
砰——
一套古色古香的瓷器茶具被砸了个粉碎。
“着实可恶,这姓陈的怎敢如此猖狂。”
杜新将手中的杯子捏了个粉碎,随后又回复了平静,说道:“罢了罢了,给他这个面子吧。”
嘴上说着给陈衍面子,但实际上杜新的派头却十足。
杜新出游都是以四人抬轿子为标准,前后各四名带刀青衣人,这一次也不例外,在这个基础上还加了三十来死士,又带上了丁易和军师曾向明。
一行人安步当车来到现场之时,地上已经是堆满了尸骸,部份尸首分离的尸体散落在四周,脑袋不知道滚向何处,分不清无头尸体的主人;更多是尸体则面目狰狞,铺成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是那个许久未见的熟面孔。
白发青衣人久战不利,一口气泄了出来,最终被一刀枭首。
他死的时候依旧保持站着的姿势,双脚深深扎入了泥土当中,周围一道道深坑都是他战斗的痕迹。
若是口中的这口气晚泄个一刻钟,撑到杜新到来,白发青衣人或许就活了下来。
阿卜杜勒用袖口轻拭刀锋,抹去血色后露出了寒气刺骨的刀光。
杜新掀开了帘子,看到这等惨状后神情依旧。
并非他不心疼,而是他不能在陈衍,在鬼街众人面前露出破绽,他不能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遭到打击,更不能让陈衍看出虚实。
“陈大师,许久未见。哎,今日这般场面,陈大师,您这让我这么收场?”
杜新确实很难办,陈衍悄无声息地回来,他丝毫没有准备,青衣人中的好手大多都外派,即便是要陈衍拼命,也不该是现在。但若是就让陈衍这么就走了,太损害他的威信,也不好和底下人交代。
“杜新,今日若不是这般开场,又怎么请得动您这大人物呢,今日这开场可合您心意?”
陈衍挑衅道。
这一句话可是把杜新给堵死了,这陈衍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蛮横,杜新原先准备的话术却是搬不上台面了。
“大师说笑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坐下来谈清楚的呢?不如到寒室一叙,你我二人把话说敞亮了,何必舞刀弄枪呢?来人呐,摆道,为大师开路。”
杜新见陈衍这般猖狂,便更是觉得不能直接打,陈衍今日如此咄咄逼人,必有所依仗,但又不能任由他在这撒泼下去,这样脸面不好看。
先拖下去,看看这老家伙的虚实,杜新决定先咽下口恶气。
“好啊!”陈衍一笑,但转眼就阴着脸说道:“不过陈某想请新爷下来一同走。”
血花忽然朝轿子窜去,宛若一道红色闪电。
周围的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轿子突然被血花覆盖,转眼间就被打散了架。
“新爷!”
青衣人纷纷拔刀。
咻——
一道残影迅速出现在众人面前,等眼球开始聚焦捕捉时,人已经到了陈衍面前。
“好,好,我正想下来走走。”
杜新不出手就罢了,一出手就把陈衍身旁的阿卜杜勒和詹猜吓得够呛,这般速度是人能办得到的吗?
陈衍拱手说道:“好手段,不亏是大师们看重的翘楚。”
“雕虫小技罢了,可入不得几位大师的眼睛。”
杜新与陈衍并肩走在了一起。
没人注意到杜新和陈衍背后都是一身汗。
杜新的布虚术已达小成,乃是其压箱底的术法。凭借此术,他可遨游四海,遇水则踏波而行,遇山则跨峦而过,速度更是快到眼球都难以捕捉。
此番乃是杜新首次在公众面前施展此术,陈衍一出手,便把杜新的底牌给掀了出来,这让杜新重新审视了陈衍的实力。
几年不见,这老贼的百花飞头降越发可怖,杜新暗忖。
陈衍同样对杜新的实力很惊讶,方才他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陈衍可是没有任何防备,若是杜新有意打到底,陈衍估计那一霎那便已定了胜负。
杜贼竟然藏得这般深,陈衍心中也是对杜新忌惮颇深。
杜新并未带陈衍前往鬼街楼船,而是带去了他位于北街的一处别院。
路途中,杜新暗暗对丁易使了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慢慢放慢了脚步,直到消失在了队伍中。
这些暗动作并未躲过陈衍的眼睛,只不过有一点被陈衍忽略了,丁易在经过曾向明身旁之时,曾向明暗中将一纸条塞入其手心。
这条路虽然不长,但一行人无不提心吊胆,所幸的是终于到达了杜新的宅院。
别院虽然不大,却装饰得格外豪华,不乏古董书画等文雅之物,也有异鸟奇石等罕见宝贝。宅院为三进院子,虽少了园林和祠堂,但也足够大了。
最重要的是这套别院的位置,坐北朝南,稳坐君位,屋檐之高令鬼街中任何一处建筑都难望项背,足以看出其自大和傲慢。他将鬼街的租户伙计,乃至客人掌柜都当成了自己的臣民,却也忘记了自己不过是几位大师的一条护院犬罢了。
陈衍对杜新越发鄙夷。
“陈大师,请坐,今年上好的碧螺春。”
杜新让人上了茶,但陈衍一口没动。
“杜新,明人不说暗话,你可曾记得承诺过的事。人无信不立,事无信不成,若是你不将往日的诺言当回事,那我想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陈大师,是为王水生而来,还是为药婆遗留的那孩子讨公道?”
杜新品着茶,慢慢悠悠地反问道。
陈衍气头还未下去,沉默着不做回答。
“看来是两者都有了,陈大师,您可真是冤枉我了。”
“哦?真是天大的笑话,自陈某回来后,产业悉数被瓜分,故友之托无家可归。占尽好处的却个个自称冤枉,莫非陈某的房铺和生意还是逼你们吞下的不成?”
陈衍大发雷霆,一双血眸杀气更甚。
“大师息怒,切莫伤了和气,且容我慢慢道来。
大师您那日出行之时,你我曾约定,药婆的房契留与其养子,但大师保证王家及其下属股东不参与当年的竞拍,且出让其鬼街生意的五成股份。此事新可有说错?”
陈衍答道:“说得并无错,只不过新爷您拿走的是王家全部生意,药婆的遗产也未曾给我陈某留下。”
杜新笑道:“大师且容我讲完,您所说的确是新所安排的。不过坏了规矩的,却不是我,新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杜新坦然承认,倒是出乎陈衍意料。
“莫非是王水生……”陈衍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正是,大师您还不知道吧。王家这位老爷可是贪得无厌,大师您前脚刚走,王家后脚就笼络上散户,待散户拍到店铺之后,王家再收购回来。大师您让出的店铺,一间不落,又回到王家手中。
这种结果即便是新有心袒护,几位大师也不会满意的,更有违大师你我之约。新非君子,做不到以德报怨,还望大师您见谅。”
又是这招,陈衍已经受够了,当即就把桌子给掀了。
“够了,杜新,你少在我面前拉虎皮扯大旗。你有何德何能,能代表几位大师。大师们若是看得上我陈衍身上任何一物,莫说是几家店铺,就是这颗脑袋都可割下来送给大师。
但是,你,杜新,你还不够格。你三番五次借几位大师的虎威,在鬼街巧取豪夺,辱没大师们的威名,有何面目提起几位大师?
今日除非亲眼见到几位大师,否则,陈某不会再信你一句话。”
到了今日这般局面,陈衍即便是误会了杜新,即便真是王水生贪得无厌,也不能服软更不能后退,他和杜新早已是不死不休。
更何况,王水生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阴鬼罢了,这里面难道就没有杜新设的套,他早就想好了话术来对付陈衍,但绝对没想到陈衍会耍泼翻脸。
杜新此时露出了一瞬的错愕神情,陈衍这般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再是以前的软豆腐任人拿捏。
从今日见到陈衍的第一眼,杜新就有种陌生感,彷佛是重新认识了这位鬼街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