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嫩浦拉的身材同陈衍相像,与阿卜杜勒走在一起太过显眼了。
“真就如这般走过去?”恰嫩浦拉心里没有底气。
“莫非还有回头路?”阿卜杜勒早就看清楚了,即便二人是陈衍扔出的诱饵,他们也非做不可,身上的蛊虫还需要陈衍的解药,违抗陈衍的命令只有死路一条。
青衣人的警惕心很强,每位上船的人都要细细盘查。自此月上旬后,鬼街所有掌柜和东家以及管事供奉,只要有点身份的都不允许出街,被严格限定了街内。
两人依照陈衍的吩咐,直接跟在了渡口的队伍后面。
前面是个木讷胆小的农户,他拉着一辆牛车,车上方叠放着不少干草。
此时青衣人正盘查着一位拉着一车空瓶罐的外商,所有的目光都在车上。
或许此时躲入干草中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明目张胆上船来得强,但他害怕破坏了陈衍的布置,反倒弄巧成拙。
不过当他看到这样一幕的时候,还是放弃了之前的想法,老老实实的照陈衍说得做。
许是瓶瓶罐罐太多了,而且外商拉的罐子很大,足以藏人。
于是乎青衣人放弃了人工搜寻,取了一件的灯笼状的法器,以人骨为架,人皮充当外皮,又取了人油和人脂添入其中作为灯芯。
人皮灯可用于寻人,拉魂勾魄,寻常手段根本躲不过。
速度果然快了许多,只要灯朝罐口一照,若是灯火变亮便是有人藏身其中。
渡口旁有个棚子,里头的人瞧不真切,只依稀见得此人小口喝着茶水。
原先看不清,现在外商这大车过去了,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总算认出了棚屋中的人是何人了。
此人同那日杜新身旁的曾向明竟有七分相像,可把阿卜杜勒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渡口通向鬼域深处,陈大师曾沿着这条水路而上,经七里窟入红牙岭。寻常人不会从这个渡口而过,队伍中也就这四人。
那人许是见这般多人渡河,觉得蹊跷,便放下了茶杯,拿起了桌边的折扇走了过来。
阿卜杜勒急忙将脸转了过去,这人一靠近,他便确定此人就是曾向明。
“渡河做甚?”
那人朝外商问道。
“鄙人乃盐商,此去为到东湖村运盐。”
曾向明朝罐子中抹了一把,手指往嘴中嘬了一口,果然有盐味。
“你呢?”曾向明转而问向了农民。
农民紧张得说不出话,磕磕绊绊中才交代清楚他是买完了自家养的鸡,打算回家去。
曾向明又转而问向阿卜杜勒两人。
“我兄弟二人欲往河对岸寻阴行土,还望大人给个方便。”
恰嫩浦拉替阿卜杜勒回答道。
在曾向明眼中,这两个披着斗篷的男人严重早衰,印堂发黑,手臂露出部份点缀着发臭的脓包,恶心的脓汁从溃烂的肌肤中流出。
或许这二人寻那劳什子行阴土是想用偏方来治疫病。这种土产生于俎鬼行走过的泥地,有传闻说将这种土涂抹在身体上能治疗疫病,但这在曾向明看来完全是无稽之谈。
“你们二人走错地了,往南走,莫在此停留。”曾向明转而对商人和农民说道。
恰嫩浦拉两人没有被点名,于是快步走向了船。
“速速上船,拖不得。”
脑海中的声音忽然浮现,阿卜杜勒握紧了手中的刀,惊喜地回答道:“是,大仙。”
两人在沙立的催促下上了小船,由一名青衣人撑杆。
曾向明回到了棚子中,欲端起茶杯,却觉得一丝蹊跷,回头望那上了船的二人,又想起方才传信之人所带来的消息,失踪的陈衍和其护卫正好是二人。
他忽然跑出棚子外,见远远站在舟上飘忽的二人,竟觉得其身形无比熟悉,那发脓溃烂的手臂再见时却变得光滑结实,彷佛方才所见都是错觉。
“坏了坏了。”
他气急败坏道:“速速拦住他。”
岸上的青衣人齐声大喊,令船上的青衣人掉头回去。
一部分青衣人立马上了小船,朝河面上追去。
摇着船橹的青衣人忽然听见了岸上的呼唤,回头看见同僚们挥舞着手,便打算摇船回去。
就在这转头的瞬间,阿卜杜勒的刀尖划过了他的喉咙,手中的船橹被恰嫩浦拉夺去。
扑通一声,一具尸体落入了河水中,一抹殷红随着水中的涟漪如花盛放。
两人拼命摇着船橹,在追兵的亲追不舍下渐行渐远。
曾向明深吸了一大口气,他明白飞出了笼子的鸟难再归,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陈衍会从北渡口往红牙岭而去。
事以至此,他也只好将这个消息传回街北衙门处。
此刻的街北正可谓人山人海,王水生被押在了刑车之上,脸上全是狗血马尿等肮脏之物。四周围的行人围得水泄不通,好似在戏台看戏。
青衣人面无表情跟着刑车,似乎松散得不像样。而周围的部份行人目光却不在刑车上,反而四处张望,搜寻着可疑人士。
高高垒起的刑台堆起了桃木枝,洒上了灯油。
谢恒背着一把九环大刀,站于刑场上方,而藏身于街北楼船的吉滴猜早已在刑场四方布置了小鬼。
王水生木讷地从刑车上下来,任由青衣人将他押到台上。
刽子手请出了一面镜子,作为专门处刑阴鬼的铡刀,毙命于这件法器之下的阴鬼数不胜数,便是鬼王级别的阴物被其吸纳住,也逃脱不得。
谁也不知道这件法器由谁炼制,又是在哪个年代开始大放光彩,鬼街的人只知道这件法器自从他们踏入鬼街的第一步便听说了它的存在。
这么一件年代久远且意义深远的法器,自然是有着独特的仪式感。
为了请出这件法器,刽子手需在十二时辰内不沾荤腥,不近女色,不口出秽语,并在一个时辰前焚香沐浴,在香燃过半后经方能请用。
这么一件法器用来处决王水生身上的鬼奴,虽说有些大材小用,但也显示了鬼街的决心和态度。
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这件法器上时,没人注意到一件小插曲:
刚刚从渡口而来的青衣人将陈衍脱困的消息传达给了谢恒,谢恒的脸迅速憋成了红色,在还未行刑之时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一部分观众心领神会,也悄然离开了现场。
除却这部分人外,台下众人对他的离开并无甚感觉,只顾着看热闹。
镜子对准了王水生的额头,只见王水生忽然剧烈的颤抖,口吐白沫,头部快速甩动,并且喃喃自语,好似中风了一般。
一缕青烟从其额头升起,被镜子摄入,随即一张丑陋狰狞的脸出现在了铜镜之中。
众人啧啧称奇,对王水生被阴鬼附身的说法再没有异议,反而讨论起了始作俑者。
刽子手将镜子放置在台中央处,点燃了围绕四周的桃木枝,火焰顷刻包围了法器中的阴鬼。原本可以更简单,只需要在午时置于烈阳之下便可处决阴鬼,但奈何鬼街并无阳光。
镜子中的鬼奴拼命拍打着镜面,却是无用之功,嘶叫声也只是让台下的观众更加兴奋。
观众当中挤入了一个不起眼的伙计,像是做日活的散工,这样的人在鬼街随处可见,谁会想到他正是鬼街中凶名渐起的血衣阿赞呢?
“王水生,好歹你也当了十多年老爷,享了十余年荣华富贵,也算值了。”
陈衍低语了一句,慢慢退出了人群中。
台上了,鬼奴已经在烈火中成了灰烬消失于镜子中,而被驱出鬼后的王水生呆呆傻傻的在原地痴笑。
不去看鬼奴最后的灰飞烟灭是陈衍给它留下的最后的体面,而仍以王水生称呼鬼奴则是陈衍对其的怜悯,它到最后的一刻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