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重黎揉着眼睛,小声回了一句。
少女一手抱着橘猫,一手探到了重黎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还难受吗?”重黎早上有些发热,虽然已经吃了药,但她仍是有些不大放心,不过好在手下的温度确实已经降下来了。
“不难受了。”重黎笑眯眯地在她的掌心里蹭了蹭,模样跟她怀里的橘猫有几分神似。
说话间,外边突然想起了一声惊雷,屋外的雨声瞬间又大了几分,两人目光齐齐地看向了屋外。
“要……要给……师父送……送伞吗?”稍后几步走进来的甘遂看向了小师妹,他的手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小药锄,显然是一回来就去了后院,帮小师妹将刚刚采回来的小植物重新栽好了。
重黎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两人,立即下了竹床,走到墙角,拿了两把刚刚干漆的油纸伞,道:“我去送吧,蝉衣姐姐你们先换下衣服,小心风寒。”
“我……我去!!”年龄最大的甘遂哪能同意,立即将重黎手上的纸伞夺了过来,急道:“外……外面打……打雷了,我去!”
“行了,争什么争?”蝉衣将怀里的大猫放到了竹床上,走到两人面前,快速地分配了任务:“阿遂去看看后面的药棚需不需要加固?这雨可能还要连下几天,重黎去烧点热水,顺便想想待会儿吃什么?我去送伞!”说完,也不等两人答话,便从两人手里抽出雨伞,转身走出了竹楼。
“喵~~”吃完小鱼的橘猫高傲地看了两人一眼,优雅地跳下竹床,从他们的脚下穿过,赶上了蝉衣的身影。
郊外,山脚下。
“师兄,再过几天,就是我家那孩子的束冠礼了,你是看着他长大的,这次不回去看看吗?”
朱漆斑驳的小亭里,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背在身后,正满目和气地询问着侧卧在长凳上的醉酒男子。
“呃?谁?”醉酒的男子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深灰色长衫,眼睛半眯着,脸颊通红,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一只棕色的酒坛子,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似是已经醉得不轻了。
“师兄在我面前也要装傻充愣了吗?”青衣男子似有些不悦,他的脸颊消瘦,眼角处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身上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不笑时,隐隐有一种迫人的威严,但这种威严明显没办法在一个醉鬼身上起作用。
“嗝——”灰衣男子冲着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儿,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嚷嚷道:“谁……谁是你师兄了,想骗我的酒喝,没……没门儿,我徒弟可是这山头上的山大王,你,你赶紧走,不然,不然我让他削你!!”
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雨幕中传了过来。
“哎哟喂,这小祖宗怎么来了??”刚刚还一副醉得不轻的灰衣男子立即翻身而起,神色慌乱地在亭子里打量了几圈,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手里刚刚还宝贝得不得了的酒坛子往青衣男子怀里一塞,一副恩赐的表情:“这可是今天刚出的新酒,还热乎着,便宜你了,赶紧走,赶紧走,我徒弟来接我了。”说完,也不等那男子的反应,立即挥着手冲进了雨幕里。
“小蝉衣,你来接为师了,在这边,在这边。”灰衣男子兴高采烈地冲向了蝉衣。
“喵~”蝉衣还未来得及开口,团在她怀里的大黄猫已经受不住那熏人的酒气,高傲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蝉衣的怀里,一副打死不想跟酒鬼为伍的模样。
“又喝了多少?”蝉衣瞥了一眼男子,从袖口里拽出一个自制的小香囊放到了大黄猫的脑袋边,很是无奈地问了一句。
“就喝了两口。”男子竖起两指,做发誓状。
“喵——”橘猫尖叫了一声,很明显,连它都不相信对面那人的鬼话。
蝉衣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懒得去管他话里的真假:“重黎今天有些发热,你喝酒了就别进他的房间,今晚就跟阿遂睡吧。”说完,将手上多出来的那把纸伞往他面前一推,转身往来路走去。
在转身的一霎那,她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位青衣人正满脸沉思地打量着这边,发现自己在看他之后,立即抬手护住了脸庞,快速地转身消失在了雨幕里……
蝉衣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总觉得那人袖口上的云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跟你说,昨天的鬼市特别好玩,你们没去还真是可惜了……”师父一边走,一边在蝉衣身边絮絮叨叨地讲诉着昨天晚上鬼市上的热闹。
蝉衣偶尔应两声,大多时候也只是听着,她一向不喜欢酒味,但没办法,谁让旁边这人是养她长大的师父呢?她自有记忆起就跟师父、甘遂,还有重黎一起生活在这小南山上,一直未曾离开过,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认识也仅限于师父的讲述,和每年罕见的鬼市。昨天是三月三,今年的第一次鬼市,她本就不喜欢凑热闹,再加上也没什么想买的,所以昨天就没去了,不然恐怕师父也没办法去偷空喝酒了。
等到师徒二人回到竹楼,甘遂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带着重黎在厨房里忙碌着。他的智力比常人低了许多,但做菜却意外地好吃,当然,也可能是被四肢不勤的蝉衣师徒俩给逼出来的……他从小就长得比山下的那些村民高大,饭量自然也足,师父是位药农,经常要出远门寻找药材,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情况多得是。蝉衣跟厨房的气场先天不和似的,出门在外,打野食,烤鱼什么的很拿手,一进厨房,那就是灾难现场……时间久了,大家总不能老饿肚子,慢慢也就训练出了甘遂这个厨房高手。
刚刚从溪水里捕到的新鲜鲫鱼,做出来一大盆乳白色鱼汤还冒着热气,甘遂正在灶台边翻炒着青翠的蕨菜。正在加柴的重黎听到声音,连忙抬起头来,右边的脸上不知何时糊了几块碳灰,显得有些滑稽。
见蝉衣、甘遂二人皆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重黎马上察觉到了有异,立即丢了手上的东西,扑到了水缸边上。
……
饭后,外面的大雨还未停,喝了醒酒汤的师父拿出自己用竹片制作的棋子,和重黎对弈起来。甘遂在外面的走廊里打拳,呼呼的拳风合着竹棋落下的声响,让人格外地放松。
蝉衣抱着橘猫斜靠在小塌上翻着《黄帝内经》,师父不仅是药农,还是远近有名的神医,一有空就去山下的小医馆里坐诊。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父一起学医术,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能接下师父的担子,让他能早日安享晚年,虽然师父现在看起来不到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