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内容,纯属虚构
如觉雷同,可能是你懂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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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情深缘浅》
“就算是分手仍然可以
在某个佳节对我亲自说
如何地婉转如何决绝
全部在暗示日后别留恋”
——林夕作词,黄凯芹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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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薄情寡意的人,
就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吧,
再见!
永不再见!”
回到家中,看见鞋柜上的小白板上赫然写着这样一段话,我不禁哑然失笑了——咦,薄情寡意,难道不应该是“薄情寡义”么?
没办法,当过语文课代表和编辑的人,下意识的反应竟然先是校对和纠错,继而才想到,哦嚯,她都干出这等事来了,还敢说我薄情寡义?如今的小孩子倒也是真敢用词!只是,这个词也真是够久违的了!能想到一个这么孤僻的词儿,倒也真算得是难为她了。
但这词儿用我身上,说来也是不冤。细回想一下我这几十年的情感生活,所有的结果,可不就是正可用这四个字总结么?
五岁那年,我其实就已经落下这样的名声了。那年秋天,母亲因病去世,下葬那天,全家人哭的死去活来,我因为不满12岁按老家风俗不能参加出殡,被罩着一张大鱼网放在门前一张大方桌上,邻居奶奶正抱护着我哭的涕泪纵流。我大概是被这劈头盖脸的鱼网给罩的有点懵了,恍然间竟想起了家里墙上那张京剧《打渔杀家》年画上的萧桂英,身上似乎就是罩着这样一张鱼网,想到这里,我先还是开始用两只小手去抠那鱼网的洞,抠着抠着竟从奶奶的怀抱里站了起来,两手展开,像戏台上的那些人一样撑着鱼网在大方桌上转起了圈圈,越转越开心,直到开心地咯咯咯地笑将起来。邻居奶奶看到我这样,大惊失色,赶紧把我摁回了她的怀抱并捂住了我的嘴。
在母亲下葬时一直往墓坑里跳的姐姐被人拉回来后,就听到邻居奶奶说“这个小东西,妈都没了,竟然一点都不难过,愣是没哭一声,还哈哈大笑”,当时火冒三丈就想给我一巴掌,却终又舍不得出手,只好又是惨叫一声“妈呀!你咋生了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东西!”然后抱着我又哭的差点晕死过去。
后来家人邻居再提及我的童年,总少不了要拿这件事当一个笑谈,谈着笑着,“薄情寡义”就竟也谈成了童年的我身上最鲜明的一块烙印了。
但从前的我却是一直不服的,从小到大,明明身边所有人都说我脾气特好,是最好相处的,对谁都很热情,跟什么人都能交朋友,对朋友几乎都有求必应尽心尽力,明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怎么可能薄情寡义呢?
直到大学毕业前夕,我看到丹给我的毕业留言里这么一段“你总是看起来跟每个人都很好,但我知道,你是把情义看得最为寡淡的一个,没跟谁真正好过。你身边看起来有好多人,但其实你心里没在意过任何人,你身边也留不住任何人”时,我竟有点一下子回不过味来。
这句留言应该是在所有同学的手里都辗转了个遍后,最后才递到我的手上,当晚同宿舍的老五主动陪着我在操场边默默在坐了许久,最后问我一句:“丹这是还对你用情至深啊。其实挺不错的一个人啊,就这么错过了,你就真没有觉得有一些可惜吗?”老五这么一说,我便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可惜吗?可为什么我也很用力地想了,还是觉得,我跟她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回事啊?”
老五只得苦笑:“好吧好吧,你不觉得遗憾就行。只是有的人错过了,可能真的就不会再有了。”
第二天中午从食堂打饭回来,丹给我的那页留言却不知被谁撕去了。我好像感觉到了些什么,但也并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忙着跟同学们一起各自忙着打包行李,吃散伙饭,然后各奔东西,作别天涯。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丹的留言却在那之后成了一粒种子,悄无声息地埋进了我身体里,并且逐步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直到撑起了我往后余生的整个框架。这时我才发现:我好像真的变成了丹所指称的那种身边留不住任何人的人。
是留不住人,还是也并没有什么人想要留住呢?
似乎也不是。我细细往回数了一遍,我何尝又没有过好些个也曾关爱备至至今都还眷恋至深的人?但他们,还真都如丹所说,最后哪一个也没能真正在我身边留住了的,基本都是在我这里长长短短地停留一段时间之后,便都一一在某个时间,莫名其妙地就跟我断绝了关系,并且一断就断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如人间蒸发一般,哪怕后来一次偶然撞上的机会,都再也没有过。
如此算来,我都不只是薄情寡义了,简直就绝情绝义,完全是个老绝户了。
譬如说海。
海曾经是我的学生,嫡亲的学生。对,我曾经是一名老师,正规的大学英语老师。我有幸毕业在90年代初期,那正是各大高校英语老师最稀缺的时代,尤其是男英语老师,刚出大学门又进大学门,直接被录用到武汉的一所一本大学去当英语老师,直接教本科。那一年,我21岁。
海正是我教师生涯里第一批学生当中的一个,BJ来的孩子,成绩不好,人长的也不起眼,在开学后的头三个月我基本上从没注意到过他。但是BJ孩子就是主动活泛,有一天上听力课,因为那天的听力材料跟流行乐相关,于是我就延伸开来多讲了一些流行音乐的话题,并把我收藏的磁带带了几盘放给学生们听,结果下课时海就过来找我了,说他也特别喜欢流行音乐,也说到几个喜欢的歌手,竟跟我是同好,不免也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起初我当然也认为这不过是学生想跟老师套近乎的招儿,但有天晚上他竟然真的来到我宿舍,还给了我一盘TDK磁带,说老师您听听这个,晚上睡觉时我也就戴着耳机用我的爱华Walkman听了一听,那一晚上,我人蒙在被子里耳朵里却好像被那个叫窦唯的人捅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尽管后来我知道那张翻录专辑的名字其实是叫《黑梦》。第二天上课,我就跟海说,以后有这样的东西,多拿来给我听听,海得意地一笑,得嘞!
于是海就从这里一下子聊进了我的生活,跟我迅速从师生聊成了朋友,从听音乐到蹭吃喝再到一起出去玩耍。开始只是海,后来他那几个也在这里上学的BJ铁哥们儿几乎都来了。老师跟学生走的这么近确实有违常规,只是当时的我实在是跟他们也的确年龄相差无几,海也就小我两岁而已,大家上课时是师生,下课就成了铁磁(从海那里得知,这个词就是北京话的铁哥们儿),成了我走出校门后的第一批朋友。
学校里不少人说,这帮学生跟我这么好,无非就是想考试时能得到一些照顾罢了。但不管他们的动机或者如何,至少,在那所地处武汉城区最偏远的位置、学生和老师百分之八十来自农村的学校里,我是真的觉得,他们是唯一能真正跟我说到一起去的人,我心里素来是不吝人的等级之分那一套的,便也真的是在以朋友的心态和身份与他们相处着,包括我后来选择放弃教师身份离开武汉来BJ工作,最初其实就是海的提议。
坦白讲,教师这份工作从来没曾出现在我之前的职业理想当中,不过是高考时没考好,只能读了个师范,师范毕业不当老师是要赔国家一大笔钱的,我又赔不起,只好先去学校,权当是个暂时的跳板。那时节率先改革开放的南方城市广州深圳正是全国毕业生向往的职场盛地,任教期间,我也曾两度利用暑假时间赴深圳求职,都是不到一周就收到了offer,但始终觉得无法真正喜欢上那个城市,假期一结束就还是继续回到了学校任教——后来我也曾想过,潜意识当中我是不是也舍不得海这帮很有意思的朋友——有一次海就跟我说,其实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南方未必适合你,BJ倒可能会是你更喜欢的地方,不如暑假你有时间来BJ找我们玩,了解一下呗。其他几个BJ孩子也都附和,我想想,也没准儿哦,于是那一年的暑假,我在深圳收到offer后就先去上了班,满一个月领完工钱就马上辞职飞到了BJ。
到了BJ,海他们接上我,把我送到住处之后,倒也并没有如他们先前所说的那样天天陪我玩耍,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在北京城里漫无目的瞎逛,有一天我了不知道我怎么逛的,从先农坛就逛到了首都剧场,一下子就被门口立着的那块长长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石头牌子给吸引住了,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北京人艺啊?于是便临时起意买了两张正在上演的话剧《古玩》的票,拉着海来陪我一起看,看完后我跟他说,嗯,我决定了,我要来BJ工作。
但从做这个决定到真正行动,又是两年之后,要处理好学校的各种关系也是相当复杂。其间,海就成了我在大学任教期间最亲密的朋友,课堂之外,我们几乎天天泡在一起,相处越深,他越是爱说,你还是早点离开武汉去BJ吧,并且主动跟我许诺说:你到BJ后至少不用担心没地方住,我家那套空房子你也看到了,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你到BJ后就给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