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七七用过晚膳后,与白昭琰又聊了许多,令她惊奇的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这样交谈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感反而意外的轻松自在,那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公子已经是她认识许久的朋友一般。
也正是在交谈中,白昭琰得知七七的亲人中唯有爷爷在世,在老大夫再三确认七七身体已无大碍后,遂考虑一起去寻她爷爷。七七几日没有回家,本就十分担心爷爷却又不敢独自回去,听公子这么说,自是欣喜万分的同时又有几分隐忧,她十分害怕那些黑衣人,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如果公子与她同去会不会妨害他?
若是因为自己而连累到公子,七七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白昭琰已经决定好次日动身。
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也是闲来无事,何况白昭琰还担心着七七的身体……
次日一早,清风暖阳,山野萌动,舒爽清新。
七七坐在马车里满眼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这是她第一次坐马车,这车中的座位,茶桌……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玩意,七七没想过在这看似不大的马车里面却是五脏俱全。
又打开车窗看着窗外的田野平川,道路两旁翠绿的大树小草在自己的视野中转眼而过,七七的心情说不出的舒适美好。
“你身体还未痊愈,不要贪凉。”男子温润而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七七犹豫片刻,便听话的合上了车窗,坐正了身子。
“七七不冷,”女孩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身衣裳不大合身,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可这是公子的衣裳啊,“怎么会冷呢?”女孩悄悄闻了闻,估计是从来没怎么穿过,那种独属于男子的气味淡淡的。
这些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白昭琰的双眼,表面上不为所动,心下却恍然大悟为何以不愿接受为由拒绝了白昭琰为她买来的新衣裳,而选择了他的这身旧衣裳。
“用点茶吧,还有点心。”白昭琰给她斟了一盏茶,推到女孩面前。
“谢谢公子。”七七抿了一口,正好是温热的。
她记得这壶茶是他们刚上车时公子便煮好的,现在正是品尝的时候,一时间车里满是淡雅的茶香。公子似乎是惯喜欢这种清淡的茶,无论闻起来还是喝起来都清香可口,虽不像她在别的地方闻到的那般浓郁,却最是沁人心脾,一盏过后,意犹未尽。昨日晚膳后他们就是喝的这个,没想到车上也备了。
自己一介小乞丐自然是不懂此中玄妙,但是公子喜欢的,她也喜欢。
见女孩沉浸其中,白昭琰为自己斟了一盏,在温暖柔和的日光下粼粼波光。这茶确实是自己从小喜欢的,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不多,甚至有时候面容身影都已经模糊了,可这独特的茶香却是想忘也忘不了。他也从一开始的排斥,慢慢接受,最终到了如今这般嗜好的地步。
沉思间,似乎有听到女孩在问他这是什么茶,一时恍惚,没有听真切,但是看着女孩好奇又因无意中打扰自己而歉疚的可爱小脸时,倒把白昭琰从不堪的回忆中一下子拉了回来。
白昭琰忍俊不禁道:“这是小茗。”
“小名?那大名是什么?”七七看着盏中的浅绿剔透摸不着头脑。
白昭琰的笑容更盛了,“我是说这茶的名字就叫小茗,”说着他用手指沾了沾水,在女孩面前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小茗”两字,“这样。”
七七被公子行云流水的书写动作所吸引,看着桌案上四四方方的图画,虽然她根本看不懂公子写的什么,但她还是为公子愿意写给她看而欢喜的紧。
看着女孩盯着桌案上的水字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可爱,接着为她细细道来:“这茶说是小茗其实一点都不小,相反在宛南还是很大众的茶饮,老幼妇孺皆可饮用,有消渴降火,清肺名目之功效。”女孩被他的话语吸引,看向他,眸中仍有一丝不解,白昭琰笑了笑,将自己和女孩的茶斟满,“就因为《茶经》中没有记载,便被世家贵族认为上不了台面而厌弃,更不用说流行成风了……因此知道的人不多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可是眼中尽是轻蔑的神色。
说完,白昭琰抿了一口,满腔尽是淡淡的清香,眸中又闪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光彩。那人一生都没有踏足过宛南,至于是如何爱上这小茗的?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公子无需介怀,”七七眨了眨水灵的眸子,一本正经道,“世间万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大树小草都有它的美,有的人不喜欢它,自然就会有喜欢它的人,七七我便觉得这小茗好的很!”后面还有一句“不必听他们胡说”她没说出口。
只是短暂的相处,七七已经从白昭琰的行为举止看出他的个人修养绝非一般的市井之人,可她到底还是有些拿捏不准,担心那句话把他和周围重要的人也包括进去,那多不好。
白昭琰没看出女孩的心思,以为是她感到忿忿不平,自己小时候也有过同样的感受,后来书读的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和故事见识丰富了,便理解了每个人都有他的局限性,哪怕先贤名士也不例外,更何况是如今那些徒有其表的世家贵族呢?
白昭琰愣了愣神,旋即微笑道:“我介怀什么。不过你这句话说得很好。”
——那些不过是世俗偏见,根本算不得什么真理。
言语之外,白昭琰很是惊讶。
眼前这位前几天还在自己跟前乞讨的女孩,过往的苦难岁月并没有使她纯净的心灵污浊半分,反而有着一般高门贵女相形见绌的广阔心胸!
忍不住仔细打量起女孩,她的外貌绝对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天生动人,脸上没有任何高门贵女贯有的粉黛妆钿却有着一种自然素净的美好;或许是年龄还小加之之前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女孩的身体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但较之四肢有些地方则是毫无掩饰地展示着青春的气息。
“公子?”七七满脸担忧地轻声唤着男子,他已经看着自己发呆了好一会,“公子身体可有不适?”
白昭琰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似的,狼狈地回过神来,将盏中早已没了温热的小茗茶一口气喝干。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看一个女孩,心中有些慌了神,可是他读过的书告诉他这些是正常的,甚至在崔大夫口中甚至是美好的。
见公子一言不发而是喝完了茶水,七七便准备帮他再斟一盏茶,可是白昭琰却用手捂住了茶盏。
“德听,还有多远?”
白昭琰不敢看女孩而是一手打开车窗,问车外骑马之人。
令狐昶跟随白昭琰的日子说长不长,但好歹有几年了,他第一次听到公子在马车里和别人有说有笑的,心里不禁感叹这姑娘真有某种魔力,能让公子这么短时间之内变化如此之大!
其实不仅是令狐昶,哪怕是从小伴着白昭琰长大的王徽也没见过这般景象。
这不,突然的一问让他不知所措,急忙握好缰绳,双腿夹紧了胯下的马。
令狐昶从怀中取出地图,又环顾四周跟地图上比对了一番,“回公子,就在前方不远,只有几里地了。”他伸手指向前方。
白昭琰似乎是借机舒了口气,听到令狐昶的回复后面色沉了几分,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提高警惕。”留下一句话后,他又坐回了位子,合上了车窗。
这几天他就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其他的地方都没有问题,唯有那晚在女孩背后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和女孩身上的伤实在令他不得不在意。他虽然试着询问过女孩,但她都以记不清为由搪塞了过去,可她那时身体不住地颤抖和瞳孔的微张无不在彰显着心中的恐惧。也许是不信任自己,又或许有其他的原因,让她不敢吐露实情。
换做常人定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白昭琰的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将七七弃之不顾一走了之。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来个打草惊蛇。
有了这个打算,也就有了如今的行程。
正在白昭琰思考时,余光瞥见七七为他重新斟了一盏茶,双手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