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的都是真的,往往真话才能吸引住人。
他的身体确实因为重伤而残疾,即使外表看起来无缺,但对于如陈升这般真正的高手而言,内部的状况无法隐藏也无法掩饰,已然败如枯絮。
当初老人就是凭着这副身体骗过了县衙的武者,得到了和县令独处的机会。
今天也是一样,他是第一个站在陈升三尺之内的人。
这把轻细的匕首斜插在拐杖内,当手指按压住那柔韧的纤维时,它就能自如的从杖上脱出,甚至不需要指尖以外的地方发力。
然而这时,一道寒光从陈升身边闪过,将拐杖劈成了两截。
“他是想偷袭你!”
拿刀的人是李大成,陈升并没有移动,因为他能感觉出刀的走向不朝自己。老人也没有移动,他正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自身,意图在不露出破绽的情况下发动致命一击。
此时拐杖骤然断裂,他的身体倾斜了一下,下意识抓紧拐杖,匕首没能从杖中示现,但定睛看时,却从断裂处探了出来,幽蓝的色泽浸入钢铁,纹理如蝶翼一般舒张。
老人看清了李大成,登时满面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好一个李大成,你这是干什么,才出去一天,就吃里扒外,跟着外人来害自家人吗?咳咳……”
李大成挡在老人和陈升中间,抻长了脖子。“你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别说你杀不杀得了他,就算真杀了他又能怎么样!无非是所有人都得跟他陪葬!后面还有成队的高手,还有比他高几十倍的高手,你一个一个骗,一个一个杀过去吗!”
老人闻言大喝道:“那你想怎么样,缴械投降,把命交到别人手里吗?咱们出来混的,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就算是老天爷叫咱们交命,那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听到这话,李大成青筋暴涨。
天王老子不管的时候,一个个便觉得比天王老子还大。你命要是真那么由你,当年怎么旱灾挺不过去,怎么老虎野猪都打不过,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天你祖宗!后面那个人,就是天!他他妈的扛了一发弩炮毫发无伤,没上来是因为不想跟你们谈了,你们加在一起,够他一个人砍的吗?趁着现在还有人想救我们,投降才是保命的唯一办法!”
此言一出,匪徒之中一阵骚乱。
“一发弩炮毫发无伤?那是什么样的高手?”
“这个不是连整块的石头都能射炸吗?”
“开什么玩笑,那还是人吗?”
听着耳中的杂音,李大成只觉得更加愤怒且悲哀。这些人明明也练武,明明也见过军队里的仙家法器,事到临头,却不知为什么,活似盯着粮仓的老鼠,一个也不愿意挪开眼睛看看现状了。
那些人全都是顽固的石头,自己只能试着说服有智慧且能领头的人。
“村长,您好好看看,我身后这位也是高手,他还没动手那就是没冲着杀人害命来的,咱们还有的谈,投降吧。”
“我凭什么信他们?他们再有能耐,大得过军队,大得过官府?离这半天不到的路程,可就是破山关,你现在叫乡亲们跑了,明天这个时候,咱们的脑袋就得回这里来。”
李大成急忙点头。“没问题,我好歹也在这做这么多年了,监视我们的口子我有办法解决,至于大不大得过,那不重……”
“大得过。”
清亮细小的声音从旁响起。
在场几人超声音看去,江岑正站在陈升侧后方一步的位置。她不过十几岁的样貌,看上去弱柳扶风,虽有着一身贵气,却看不出来霸气,她口中的大得过,未免令人怀疑。
江岑取出一枚小小的金印。“我乃皇宫中的人,区区地方官府还管不到我的头上,就算是地方守备也没这个权利,我身边的这位也是大内密探,你们应该领教过了,江湖鱼龙可没有这号人物。我以昭明皇帝的名义保证,绝对能带领你们离开破山关官府的势力范围。”
老人并不认识金印。他只能看出来那是一件极为精巧的事物,却不明白它的含意真假与否。
只是正如江岑说的,他们已经领教过了,平心而论,似乎并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如今江岑正好说话,老人也松开了口子,问道:“然后呢?”
“然后……”江岑一时语塞,她是来救人的,她想让更多人活下去,可是老人既然问了,难道自己要告诉他,他们中有一批人要去死吗?
陈升见状皱了皱眉,厉声对答:“然后会得到公正的审判。你们聚啸山林,袭击贵人,本来就是无赦的死罪,如今不过是伤人不及,没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再加上有人心怀善念,才给你们一个机会,别得寸进尺了。”
陈升说着,大手一挥,既惊醒住了众人,也令江岑涣散的精力重新集中。
“老人家,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别人考虑吧,你们举村迁徙,想必你的子侄后代也在其中,不理清案底,难道他们就有好日子过吗?还是说,最好的结果,就是让他们也在山里呆一辈子?”
江岑缓缓开口,温柔地劝诫着老人,正说着,她又想起自己的太子皇兄提过的一些东西,于是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了,我一直都没听说过哪里有人叛乱,也没听说过移民填村的行动,也就是说,你们的户籍可能还是灾民。如果户籍是灾民的话,那一直会有救济粮,而地方官府又没上报的话,那应该是冒领了。”
老人依旧沉默着,但他身后的人中产生了些许骚乱。虽然他们早就不对领救济粮抱有期望了,但被人提及,心中还是升起了愤懑。
“如果是一直都没销户,那你们的村子大概还在,不过如果时间更长的话,村子从官府户籍上抹消,或者迁进了新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