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千夫长咬牙,看了看四周的将士们,如今还只剩下八百人,皆是兵困将乏,又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宋统领的脸上,他狠了狠心,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如此疯狂的决定:
“将军,我们还有八百位将士,能冲出重围吗?”
“这个……”宋统领扫了一眼,虽有八百多人,但近有三成都是伤兵,要是带着他们突围,怕是九死一生,“敌人现在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想要不染兵戈跳出包围……很难。”
“弟兄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朱千夫长顾不得许多,一口气说道,“请将军与诸位将士冲出重围,我留下来和受伤的弟兄,为你们断路……不用管我们,一定要想尽办法与大将军会合,将哈木良军偷袭一事告知大将军,让大将军早做布局。大将军的安危,事关阴山关一线成败,事关北境百姓。”
宋统领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染血迹污浊的汉子,无比坚定的神情,映在脸庞上,让人动容,身赴国难,是他们的宿命。
厮杀声阵阵,铁骑兵马,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黑漆漆的天色,看不到黎明的光亮,宋统领抬头一望,看着身边同样和朱千夫长一样的神色,只觉得喘不过气,何其艰难的抉择,他们都是生死同袍,却要将他们抛下,作为他们的统领,觉得自己很失败。
再三考虑,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精壮的八百多人中挑选出七十二个人:“你们护着伤兵往西边走!”
又另外选了六十八人:“你们往南边,只管拼命地冲,声势越大越好。”
然后看向剩下的人:“你们跟着我,一会往北!”
没等他说完,一名百夫长走了出来说道:“将军,少了东边的敌人没有牵制,末将愿带领手底下二十人,牵制东边的敌人!”
西边原先是他们的大营如今成了哈木良游卫营临时大营,所以往西边冲,是敌人防守较弱的方位,也是最安全的。
而往东,看似是朝着冠头山的北齐军会合,但也是目前把守最牢,同时在那边哈木良军设置了至少有两条防线,一是为了防止冠头山的人跑了,二是为了阻止他们往冠头山方向两军会合,所以东边很容易被敌人认为他们决心会往这边冲。
往南是干扰敌军的判断,往北是上杉虎来援的必经之路。
所以这四个方向,看似是从胡乱地四散逃蹿,实则蕴含声东击西的计策,宋统领此刻以真正的统军之才,将兵力合理划分。
布置完成,所有将士冲着宋统领和朱千夫长深深行了一个军礼:
“将军,保重!”
数百人沉声齐喊,宋统领抽出腰间宝剑,对着他们说道:“弟兄们,没时间悼念了,今晚一别,生死有命,活着的弟兄日后别忘了替死去的弟兄照顾他们的家!”
所有人的眼眸中腾起一簇火光,是不舍,是愤怒,他们心中唯独没有害怕这两字。
“洛百夫长,如果你们从东边突围出去,与冠头山的陈营千总会合,要提醒他,那些粮草,如果不能保存,火烧之,绝不能留给草原蛮子!”
洛百夫长笑了笑,说道:“将军放心,洛沉愿立下军令状,保证完成任务!”
宋统领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之一声令下,这支军队向四个方向开始冲击。
洛沉扯下臂膀上的缠布,扭了扭手臂,大笑一声,带着身边二十人冲向最凶猛的“虎群”,卸下身上所有的东西,只披着战甲,手握大刀,迎上了千军万马……
这一战惨烈至极,他挥舞着宝刀与对方的弯刀碰撞在一起,一时之间火星四溅,刀光剑影。
刚一触面,看着敌人犹如黑压压一片的猛兽,每个人其实心中都抖得要命,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可是当冲杀一起,热血抛飞,心中被激起了最原始的杀欲,各个眼睛血红,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念头。
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杀,杀,杀!”
一次又一次带着温度的血腥液体溅在脸上,发间,战甲,他们越加勇武,比任何时候都要兴奋。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杀声音震天,火光冲天。洛沉紧紧挨着一名同伴的后背,看着面前围杀过来的草原蛮子,他再次挥舞着长刀砍杀一起,敌人数量犹如滔滔江水,一群又一群地涌上前来。
由于是山林作战,草原蛮子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而且包围圈过长,期间难免留有缝隙。突围的北齐军人数虽不多,却形成战阵,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扎进敌阵缝隙当中,血染山河,丝毫不畏惧恐惧死亡。
他们发挥自己野战的优势,草原蛮子纷纷受创而死伤无数。
然而,毕竟寡不敌众,敌人虽然倒下更多,但他们人数却比他们多出百倍,游卫营偷袭安临关口成功之后,不知东边又突然有一支军队增援,现在的安岭关口,陈兵于此的哈木良军已经有一万三千人,他们有足够的兵力来围剿北齐残兵败将。
不过,洛沉脸上却越加欢喜,这边吸引越多的敌军,冲过来的越多,那将军他们就少一分压力。
包围圈一层包着一层,看不到尽头。
与洛沉相靠的是百战营小有名气的古天泽,今年刚好十八岁,他十六岁便是跟着洛沉,在他底下做小兵,如今已是十夫长。
两人相互配合,与不断涌上来的哈木良军拼杀在一起,那金戈碰撞之声,在这样的夜色下,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一股又一股的血液染尽脸上,那是热的,但很快温度就会降下,凝固在脸上成为腥臭乌黑的血污。
两人一同杀了进去,也不知道身后的弟兄已然倒下,就剩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