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没有回答穗的玩笑,只是默默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租一艘画舫,不便宜吧?”
“良爷说笑了,挣钱不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能享受些么?”穗不动声色地把安神茶往良面前推了推,“只要钱花的值当,花的有作用,稍微贵一些,也只是与商户各取所需罢了。”
“你我重逢时就想问了,这九年世道也说不上太平,但你直到今天竟然还有些余钱,”良微微睁眼,把茶推了回去,随即又开始闭目养神,“就算离别时我给你留了些钱也是远远不够的。满穗,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那——”穗面不改色地把安神茶拿起,放到了良的手边,“良爷把这杯安神茶喝了暖暖身子,再告诉我良爷在烦恼些什么,我就回答良爷的问题。”
“……”良略微睁眼看了下那正冒着热气的茶,又看了眼穗,也许是知道自己推脱不了,也许是确实想找个人倾诉,便端起茶杯喝下,稍微平息了心中的滋味,缓缓说起,“只是感觉今天和你我重逢的那天有些相像。一样的辞行,一样的雨中游船。不一样的只是那次的离开是我向他辞行,而这次,似乎更像是——”
“更像是他与良爷告别一般,我说的对吗?”穗见良没有回答,只是略微点头默认,便继续说道,“良爷是觉得自己与闯王难以再见了么?”
“天下的事,我在军中时尚且说不清猜不透,如今我离开军营,又如何能说准……”
“那便是了。”穗似乎就在等着良这么回答,很快便轻声细语地接上话,“昨夜与闯王交谈时,我听说良爷在与闯王辞行时,尚且不知我是否尚存于世,但事实就是在良爷即将远行时,天意让我和良爷没有错过。才使得如今良爷和我能再次泛舟游于江上。”
“说的是啊…”良有些自嘲地苦笑着,“若我没遇到你,此刻不知道会在哪里避雨呢…”
“但以良爷的本事,总归会有地方避雨的,不是么?”穗轻笑着望向良,眼眸中再次复现了重逢时的温柔,“所以,良爷并不是说不清能否再见,而是预感到了什么,对吗?”
“……大概是吧。”良本想狡辩些什么,但一对上穗的目光,突然像是回到了几天前船上交心的时候,不自觉地便坦白了些,“以往出征时,大哥一般都会亲自送我和将士们到军营门口,有时还会额外走上些路。但这次我们离开时,没有马蹄声,没有脚步声。而且不知怎的,我踏出军营的那一刻,突然有种一下子被彻底抽离了什么东西的心悸,我总感觉……”
“若是有些话说完整会让自己难受,那就点到为止吧,良爷。”穗依旧轻柔地回应着良的诉说,窗外的凉风依旧如同那日一般徐徐吹进,穗也依旧不慌不忙地拨正被风吹动的青丝,一切仿佛再度回到了那天的游船上,“良爷觉得,闯王为何最后叫住乐良爷,却没有上前,只是摇头笑了一会便自行离开了?”
“大哥生性豁达,想来是不想让这场离别太过凄凉,想来大哥心里应该也是纠结的。”良看向窗外的细雨,仿佛看到了此刻军营中一张同样笑颜不展的愁容,“大哥以往有什么烦心事,都会借着酒劲与我细说,如今恐怕…已无人可细说了。”
“好在良爷还有我这么一个听众,闯王此刻应该也猜到了良爷会将苦水都说给我这个唯一的听众听,不是吗?”穗的嘴角依稀浮现两个梨涡,眼眸中的柔情又多了几分,“良爷不说,我又怎么听的完全?良爷不说,我又怎么听得明白?”
“满穗…你为何对我这么好?”良没有太多思考,或者说此时的他已经疲于更多的思考,径直问出了那个问题,“我与你赴约,原本只是以为这是答应过你的性命,来偿还亏欠你的杀父之仇,那天你也确实说过是来取我性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