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后堂】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比较推荐他穿这种样式的成衣。”掌柜在纸上指了指几个差不多款式的衣服,又分别指了指架子上对应的样衣,“你觉得怎样,还有什么要改的么?”
“我和你想的差不多,良爷应该也挺适合这种样式的。”穗的目光在草图和样衣之间反复对比确认了几次后点了点头,随即在衣服的几个部位上指了几处,“不过到时候我想看具体情况在这里,还有这里进行一点修改,可以的话到时尽量留些余地给我。”
“难得看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呢。”掌柜说着转身到柜子前拿起一杆烟枪,又略微瞥了一眼正在门外等候的良,“穗,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什么哪一步?”穗刚想回怼,却撞见掌柜严肃的神情,再想到她甚至改了对自己的称呼,不禁有些软了下来,只是略带心虚地回应道,“总之,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虽然眼光不及鸢那般毒辣准确,但我能看出他八成不只是个当兵的那么简单,也许干过其他没法见光的脏活。”掌柜将目光从良身上收了回来,倚靠在柜上悠悠说道,“刚刚碰巧听到帮他丈量的帮工念叨,说隐隐看到他胸前背上有好几道疤痕。再加上脸上那几道,说他底子清白,我可不信。穗,你可莫要被他骗了才是。”
“他那些事,我都知道的……”穗的心中一紧,那些自己最近本不再主动回忆起的往事再次涌上心头,神色也变得有些哀伤,“我和他的瓜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道明的。”
“你都知道的话,那还好些……”掌柜瞥了一眼穗,又盯着自己手里的烟枪思考了一会,“穗,你和鸢于我有恩,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过得好。就像这杆烟枪的前一个主人——我的母亲,她最后与我说过的话,也是希望我过得安稳快乐足矣。如今我在这开个成衣铺,虽然有时梦到过去的时候并不算快乐,但总归还算安稳。”
“过得好……可过得如何才算得上好呢?”穗脸上的愁容更盛了几分,几经犹豫,沉寂了许久才开口问道,“掌柜的,如果有一天,那伙害了你家的贼人之中,有个仇人由于某些原因出现在你身边,但你发现他已经变好了,彻底从良不再作恶了,你会选择原谅他还是……”
“原谅?”掌柜冷哼一声,眉目中透露出一丝不屑,“生者无权替逝者决定原谅与否。在这个世道,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为何要原谅?”
“果然……都会这么觉得吗。”穗的眼眸中隐隐泛着泪光,声音也略微带上了哭腔,“看来最后还是因为我的私心,辜负了……”
“不过,如果你问我放在现在,从我个人的处境立场去决定原谅与否……”掌柜的美目微闭,沉吟片刻之后长呼一口气,面带苦笑地说道,“呵,我甚至已经有些开始不知道要怪谁了。”
“已经……不知道要怪谁?”穗略带惊讶地看向掌柜,心里隐约有些许触动,“此话怎讲?”
“不过是我自己这些年来的牢骚,和鸢曾经说与我听的安慰杂糅之后的看法罢了。”掌柜的细细摩挲着烟枪的烟杆,上面已然有了些许磨损的痕迹,“当初刚脱离险境不久,我便写了好几封信给鸢,求她帮我查清楚那帮歹人的下落。鸢耳根子软,终究拗不过我的哀求答应了。不久之后,我得到鸢的回复,说那伙人和我的爹娘一起,已经葬于那漫天黄沙之中……”握着烟枪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隐隐还有些颤抖,“当时我就觉得便宜那帮草菅人命的匪人了。但这几年走来,我发觉世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岁大饥,人相食,饿殍遍地的惨状依旧有在发生。也依旧有被洗劫杀害的无名尸骨就那么沉睡在了不知道离家多远的地方……以至于这些年来,我有时会猜想,假使我的家人避开了黄沙,逃过了盗匪的追杀。那这几年不知多少的荒灾与贼寇,他们是否都能避开。呵,虽然心里希望答案是肯定的,但其实很难的吧?那么到了现在,我又要怪谁,亦或是原谅谁,歹人盗匪吗?老天吗?还是这世道?”
“你倒是看得比我透彻。”穗的神情似乎转好了些,但依旧少不了些许愁容,“即便到了现在,我果然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算得上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