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崇祯五年加入闯军,做了大哥的近侍护卫。之后也跟着他一路征战,与其他友军汇合,时打时逃,不断和官军拉扯着,期间兵力也曾达到了数万之众。崇祯九年,官军换了几位将领,之后便屡战屡胜,将反军几乎逼到了绝境。”良对过往的经历依旧如数家珍,只是在讲到闯军的窘境时还是有些无奈和哀愁,“曾经数万的军队,却一度被官军杀得只剩几百人。后来在一个姓孙的和一个姓洪的针对下,我们只有十几人逃进了商洛山……”
“便是闯王说的几近全军覆没那个时候么?”穗一直注视着良,试探性地问道。
“是。不过大哥与你说的大概是美化后的桥段,想来也是不想让你过多的忧虑。他应该没有告诉你那时候刚躲进商洛山中时,我起初是受了重伤几乎大半时间是昏迷不醒的吧?”良从穗惊讶与担忧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便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应该是不行了,仿佛身上迄今为止所有的旧伤都在隐隐作痛,随时可能复发要了我的命。那也是我做的最清晰的一个梦,四周的一切都有了色彩……我梦见时间回到了在洛阳的时候,我和你一起设计,成功进入王府刺杀了福王。不过与战果等价的,就是我们都无法活着离开王府了……”
“后来呢?”穗问得有些急切,似乎连自己都意外自己会这么好奇,“后来……怎样了?”
“后来我把福王的狗头扔出去,吓了那些狗奴才一跳。接着我们便牵着手,踏过了宫殿的门槛,再之后,就是几近遮天的箭雨……我本能地转过身,尽可能地将你护在身前,最后力竭不支,抱着你跪坐在地上。感受着彼此体温的渐渐散失,我不知是身在梦中还是喉咙被射穿的缘故说不出话来,你却仍旧强颜欢笑与我说着什么。最后随着第二波箭雨袭来,我的意识也渐渐丧失,便不再记得之后的事情了……”
船舱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不知是在回味还是在措辞。只有窗外时不时吹进船舱的凉风细雨在记录着时间的流动……
“我正在为成功刺杀了福王而勉强感到些许安慰,准备就这么放松下去归入沉睡时,胸口却突然有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良说着将头往后靠去,右手放在了那时作痛的位置,“我不记得这里在征战时有受过什么伤,思来想去才记起来,这里是当初你在湖边用刀刃抵住我的那个地方……那一刻我回想起了很多,我记起了天启大爆炸的漫天血雨,记起了四处流浪时互相砍杀争抢物资的盗匪,记起了落草为寇遇见舌头的场景,记起了解州客栈、洛阳街景,最后定格在了你我分别的那个湖边……我想,这股阵痛一定是在提醒我什么吧?”
“……”满穗看了看良手指的位置,隐隐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地说道,“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