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寝殿,宣府总兵张俊直挺挺跪在金砖地上,任由额头豆大汗珠不断滚落,两只膝盖疼得几乎失去知觉,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在他正前方,一只黄色锦缎编成的摇床在两名小太监推动下晃来晃去,一名年纪大的太监在旁不住的叮嘱着。
“慢着点儿,你们慢着点儿啊。”
深宫内院规矩森严,这里的人站必如松、坐必如钟、行必如风、卧必如弓,说话不能大声,连打个喷嚏都算失仪之罪,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任谁也不会自在。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摇床上这位仁兄分明自在的很。他一条腿耷拉在床外,脚上挑着一只黄色黑边、绣有草龙花纹的锦靴轻轻抖动,可不论怎么抖,那靴子就是不掉,就像在表演一个小小的杂技。
张俊趁殿内无人注意,偷偷抹了一把淌到脸上的汗水,却立即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你热啊?来人,给他拿块冰来。”
张俊慌忙叩头:“谢陛下。”
心里却恨得慌:拿冰管什么用,你让我站起来不好吗?
“哦对了,你这是跪的久了,与其拿冰不如让你站起来。好,起来吧!”
张俊心里一哆嗦:我刚才肚肠子里的话顺嘴溜出来啦?
“张俊,你的请罪奏疏朕看过了,不管怎么说,败仗就是败仗,按我大明律,战败必罚;朕昨天问过李先生,你在宣府这些年还是有功劳的,不可究责过甚,这样吧...”
张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等待对自己的宣判。
“张俊去宣府总兵职,调回京师署任都督同知,典神威营操练。”
张俊松了一口气,败得这么丢人,只是正二品降到从二品,处罚实在不算重。
“臣叩谢陛下恩典。”
“张俊,蒙古人退兵三天就再次进犯,为何宣府镇却能将之全歼?主将是谁?”
“回陛下,是游击将军宋鑫。”
张俊脑门汗又下来了,团赢不可怕,少谁谁尴尬。
“宋鑫?”
那个懒洋洋的声音沉吟片刻:“刘瑾,传朕旨意,着宋鑫暂署宣府总兵。”
“老奴这就去传旨。”
那名上年纪的太监躬身退出大殿。
“嗯,为何不摇了?”
随着摇椅再起晃起,那只黄靴抖得更加欢快,才晃几下,刚刚离开的老太监慌慌张张返了回来。
“陛下,李阁老到了。”
“什么李先生来了?快快快!”
摇椅里蹭的跳下一个人,年纪大约二十来岁,穿着明黄色便服,金簪束发没有戴冠,面皮白净身材清瘦,乍一看像是个书生,但仔细一看,两只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充分暴露了此人本性——活猴一只。
他就是当今大明天子,正德皇帝朱厚照。
朱厚照手忙脚乱穿好靴子,低头看看地面:“你们快收拾干净,别让李先生看到了!”
地上到处散落着蛐蛐罐、玻璃球之类的小玩意儿,这里不像是肃穆的深宫,倒像是个顽童的游戏场。
老太监刘瑾带着两个小太监着急忙慌收拾散得哪儿都是的玩具,一只小玻璃球咕噜噜滚开去,刘瑾追了两步忽然站住,眼神僵住了。
小玻璃球碰到一只黑色朝靴,停了下来,一只苍老的手将它捡起,放在眼前端详。
“陛下,这是何物?”
“李先生来啦!刘瑾,快给先生赐座。”
朱厚照满面笑容迎上去,边说边从来人手中小心的拿回了玻璃球。
来人是朱厚照的老师、朝中文臣的领袖,内阁首辅李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