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衣远说,“天生的愚笨者和天生的聪明人都是少数,绝大多数都很普通,但顶级的教育,高压的环境,和适当的引导,一样可以让普通人成为他人眼里的天才,这就是我们的风格,生在这里就要学会接受。”
“可我从来没想出现在这里。”
“你的知识,你的吃穿用度,你姣好的面孔,你能够站在这颗樱花树下,拿着上个世纪的小提琴,这些全都是拜家族所赐。在享受过这些之后,说出我根本就不想出现在这个家族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成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以前她跟母亲最贫穷的时候要一个馒头掰开来吃,而现在她可以走进最豪华的餐厅,把信用卡随手甩出去,这种身份的转变简直就是童话。
可她还是会偶尔怀念过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该定格在十岁的时候,母亲离开自己也跟着离开就好了,反正这个世界又不欢迎她,也没人会喜欢她,何必死皮赖脸地要苟活下去呢?
“小时候我也曾经觉得完全受不了这样的高压。”衣远仰头看着繁锦,樱花在他面前簌簌地落下,“稍微长大一些后,逐渐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反而会在轻松下来无事可做的时候,充满罪恶感。”
“人的一生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觉,真是莫大的浪费,本就短暂的几十年就这样生生砍掉了那么多,留给人可以用的简直捉襟见肘。成长,事业,爱情,婚姻,生育,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似乎都快不够剩下的时间好好分配了。”
“想通这些之后我就不再讨厌自己的生活,学会接受,懂得迎合,并以此为荣。我的人生绝不该如樱花的花期那么短暂,转瞬即逝,而是灿烂地盛放,成为某个领域的开创者,历史的教科书在说到某一段故事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无法绕开我的名字,这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真是了不起的雄心壮志,如果是在古代,你一定是要建功立业的大将军。”成瑶看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哥哥,她很少在家族里和人这么聊天。
“将军?不,是帝王!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这一刻狂风骤来,满园樱花散落,年轻的实业家身上散发出赫赫威严,令人不由得仰视。
成瑶不由得有点羡慕,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就是这个年轻人的梦想,无论将来能否实现,至少他的人生有追求有目的,并且有为之奋斗的动力。
而她已经十四岁了,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复仇?向着那个辜负了妈妈的老爹?
这简直是拿着什么三流言情剧的剧本,她确实不喜欢老爹,也知道老爹对自己的愧疚,但如果把自己的人生都压在这种事情上,未免也可悲了,而且还会坐牢。
那么像这位大哥哥一样,有一份豪情壮志?可她实在找不到自己有什么很擅长的东西,或者闪闪发亮的优点,抛开现在是家族中的一员,也就是个普通人。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该属于这个家族,在这里的每个人都默认接受了那种残酷的生存方式,他们就是所谓的成功人士应该有的样子,穿着挺拔又匀称西装,做着遥望又不可及的大事,每天都过的很忙碌,就算闲下来手机也会不停地响。
“你在想什么?”低沉的男中音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眼神自上而下地扫视。
“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想办法找到一个前进的目标。”成瑶回答的漫不经心。
“对你这种人可没必要,因为从来都没有人期待你做到什么,就像在这么美好的天气里,你只是站在这种地方,用你的牛蹄子,成功把小提琴拉出了二泉映月的味儿。”
忽然冷淡下来的口吻令人猝不及防,其中还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鼻翼,成瑶一时间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迎面而来的寒意。
不祥的金属音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传来,衣远握着一支手枪,抵在成瑶的额头上,黑黝黝的枪口令人毛骨悚然。
“下午三点二十二分。”衣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轻描淡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成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以前是遇到过类似事情的,夫人确实有考虑过真的直接杀掉她和妈妈,深夜的时候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现在住所周围。
但碍于父亲的存在,这件事终究还是没有成功,成瑶也是在那之后开始了格斗术的学习,甚至委托过来的老师转交给了她一把枪,说有必要的时候不要畏惧使用,善后不是问题。
“我……不懂……”
手臂无力地锤了下来,沸腾般的恐惧弥漫着全身,生平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成瑶的嗓音里只剩下惨淡和沙哑。
“意思就是这个时间点,在这栋偏远的度假别墅里没有别人了,所有雇佣来的人都有严格的上下班时间,下一个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五点之后的司机,他会发现你已经失去生机的尸体。”
衣远面无表情,枪口狠狠抵住瑶的额头微微上抬,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混账老爹在假期把你放在这种地方,没有让你回本家,这就是最大的错误,你在这个时刻死在这儿,与我毫无关系,因为按照我的行程时刻表,这个时候我还在回国的飞机上。”
成瑶终于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他就是那个曾经听人说起过的,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成衣远。
第一次了解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候,她就觉得衣远肯定会很讨厌自己,没有哪个孩子会喜欢破坏自己家庭的人,电视剧里的小三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但她从未想过第一次跟哥哥见面,会是以这样残酷的形式,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说明这件事他已经蓄谋已久,这颗子弹就是衣远给自己母亲最好的交代。
至于混账老爹,本就是他出轨挑起的事情,他有什么资格叫嚷?衣远的手里现在握着足够多的资源,想怎么跟老爹叫板都行,如果他不在乎自己余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