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影摇红，夜风随着敞开的户牖进了殿内。紫檀螭纹椅上的男子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缣帛。他盯着缣帛上的墨字已半个时辰了，红漆案上的空酒壶也不下五个。待这壶酒饮完时，他走至床榻前，看着面前的女子紧闭的眸子，跌坐在地。

醉酒的安归，似是忆起了往事，含糊地说道：“栗籍兰与你真像。”

话落，他跌跌撞撞地出了殿门。殿中内侍望了眼榻上的女子，向殿门外的士兵吩咐了几句，便匆忙地去追那人。

漫无目的地在院中踱步，直至抬头望见了一轮圆月，心弦似是被撩拨了。随着那月儿的方向，走到了长廊。他看廊中挂着的夜明珠，不禁轻笑出声：“真是只贪财又机灵的猫儿。”

内侍看着踉踉跄跄的王上，听着他方才的一番话和柔情的笑意，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安归出了殿门，祭司进了屋内。

修长的手指轻抚刘珂面容，柔声说道：“我不想让阿姊受苦，但更不想阿姊待在这个负心汉的身侧。”

刘珂眼眸微张，看到身前的黑影，虚弱地开口道：“王上？”

祭司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吞噬人心的深邃眼瞳，他握紧了刘珂的手，说道：“阿姊知道吗？我为了阿姊去哀求少昊。像摇尾乞怜的犬般，委身求少昊带来一场东风。哈哈哈……”

那笑声如同墓地的夜风般可怖，他似乎忘了自己以前的模样。从前的他是幽居殿中，摘花煮茗，奏瑟吹埙的一位兰草君子，超脱尘寰与幻境。但自从遇见了她，一切都被打乱了。此后，他害怕一个人的孤寂，也不再有赏花品茗的闲情雅致。眼中那泊不泛涟漪的湖水也被柔情喜嗔取代。而今，他发现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便也无柔情也无喜嗔……

榻上的女子意识并不清晰，她以为方才那番话又是幻境之事。

祭司甩袖离开，安归裹袖进殿。

他的掌中似有珍宝，双手紧捧，指缝间透出幽幽光缕。趔趔趄趄地走到榻沿，俯下身子摊开掌心，将掌心之物放在刘珂眼前，缓缓说道：“明珠……并非唾手可得。”说罢，他跌坐在榻旁，陷入昏睡。那颗明珠撞过榻沿，滚落在地上，磕了一身碎痕，碎声却是如鸟鸣般迤逦。

翌日，晨曦透过窗棂照进屋内，落到了一张玉脸上。浓密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随之缓缓睁开的黑瞳望着户牖，好似在等待什么。木门被推开，黑瞳见了一身淡蓝直裾，眼中的光芒黯了几分。

来者是荼蘼，她手中捧了一张食案，案上一盅药膳，一盏花茶。她见榻上女子醒了，面上露出笑意，说道：“姐姐何时醒的？”

“刚……”还未等刘珂说第二个字，“咳咳咳……”咳嗽声似不断来回的浪潮，停下片刻又咳了起来。荼蘼见此，忙地将食案放于一侧，拿起案中花茶，递到她跟前，并轻抚着她的背。刘珂小呷几口茶，润了嗓，终是平缓下来。她看着眼前的绿釉耳杯，杯中甘露红花，散出的淡香萦绕鼻尖，又是呷了几口，舌尖萦满酸甜之感，便问道：“荼蘼，这是什么茶？”

荼蘼顿了一会儿，回道：“这……这茶是给姐姐润肺的。”

刘珂点头，又拿起耳杯将茶水饮尽，问道：“我觉得这茶味道颇怪，可是加了什么？”

荼蘼接过那盏绿釉耳杯，答道：“此茶是以黎明叶露代水，紫檀文火而煮，又加以干花、蜜饯、蜂糖，滋味确实颇奇。”

刚用完膳，安归便来了。荼蘼行礼后，捧着食案离去。她与安归对视一番，不知说什么，便又躲进了被衾中。安归向矮榻走去，在榻沿坐下，看着裹在被衾中的人，说道：“莫再睡了。”他见被中人不语，用手推了推那蜷成一团的锦被。还是其未见反应，手上加重了力道，声音中也带着些许惊慌：“本王命令你，莫再睡了。”

她露出半张面，吃痛地回道：“你这双手是用铜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