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珙儿,此事你如何看?”
林府主屋。
林若甫端坐在茶案旁,他沉着眸子,意味不明。
袁宏道立在身旁,眼观鼻鼻观心,眼神闪烁。
林珙一袭白衣,垂手而立,少年轻轻转身,眉眼淡然,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父亲,婉儿的婚事似乎牵涉颇多。”
林若甫收回目光,他沉眸思量,前有截杀,后陛下亲迎,恰好珙儿请求陛下降旨,陈萍萍提上证据。
“那少年是范家私生子,”
林若甫目光轻闪,眼底疑惑极快掠过,区区一个私生子何须这般大做文章。
他林家嫡子斗庄墨寒登文坛高位,这般才华,为了个私生子让路,林若甫冷哼一声,看来这个私生子有些秘密。
林珙轻瞥了眼一旁低着眉眼,神情自若的袁宏道,少年微微一笑,三面间谍,陈萍萍倒是会挑人。
“袁先生,大宝昨日受了惊吓,劳烦您去看顾下。”
袁宏道笑得和善,他看了眼身旁的林若甫,后者点了点头,袁宏道转身离开。
林珙嘴角含笑,目送袁宏道身影远去。
“珙儿,为何支开袁先生?”
坐席上,林若甫轻飘飘看了眼离去的身影,他沉眸看向面前长身玉立的少年。
“桑榆、东隅,可有人探看?”
少年目光幽幽,轻声开口。
“袁先生停在转角回廊下。”
空中,传来两名少年清晰的话语。
林若甫眼神骤然一缩,他失态起身,这是何意?袁宏道与他相交多年,官场沉浮幸得有其一路扶持,亦友亦亲人。
林珙轻抬眼皮,少年眸光清明,沉吟半晌,直白开口。
“父亲,可知袁先生乃陈萍萍座下文官?”
林若甫深吸一口气,他目光惊疑不定,珙儿便是现下有些成算,但还是年轻,许是被人蒙骗,轻信了他人。
林珙目光了然,他摇了摇头,嗓音清冷,一字一顿。
“父亲,袁先生早就投诚了长公主殿下,”
“他听从陈萍萍授意斡旋在父亲与长公主殿下身边,父亲若有不信,试试便知。”
少年白衣嶙峋,他目光灼灼,垂首拜下。
“该怎么用人,父亲您自有主意。”
“孩子先行告退。”
“你如何得知?”
林若甫跌坐在坐席下,他低着眉眼,并不看人,审视开口。
少年顿在房门前,他缓缓转身,眉眼淡然。
“父亲,您觉得袁先生高级间谍的身份除了陈萍萍,还有谁知道?”
林若甫倏然抬眼,他睁大了眼睛,他这一生为庆国,殚精竭虑。
“哈哈哈!”
他颤颤伸出手,仔细打量着手掌上的纹路,癫狂大笑,我林若甫一片忠心!
林珙垂下眼眸,少年施施然离去。
房内,林若甫保持着跌坐的姿势久久没有回神,昔年情谊,凌云抱负,多年扶持到头来竟是一盘他人落下的棋局。
他低声笑开,眼泪无声流下。
林若甫垂眸看向茶案,眼底闪过丝冰冷,他会去验证,若是珙儿所言为真,袁宏道我林若甫待你不薄!
林珙白衣清贵,他噙着浅笑,施施然踏步回了自己的小院。
林府书房。
林珙端坐在桌案前,少年漫不经心得垂眸看着下首被锁住脖颈如狗一般的高达。
他轻瞥了眼身侧,林羽极有眼力上前将地上杀手嘴里的布条去掉。
“卸掉下巴,别死了。”
林珙倚靠在座椅上,懒懒得看向地上目光屈辱的高达。
少年轻笑一声,目光闪着奇异的光芒,林羽下手毫不留情,竟将人牙齿打断了几颗,现下人张着大嘴,血水混着口水滴在地上。
“公子,如何处理?”
林羽双手作揖,他眉眼憎恨,冷冷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杀手。
书房内,众侍从目光狠厉,死死盯着地上的男子,恨不得生吞活剥。
林珙轻轻敲打着桌案,将人完整送回去?呵,他没这么好的气性。
少年眼神接连闪烁,司南伯的礼物,自然要给人好好送回去。
“交给你们吧,剩一口气,将人扭送京中府衙。”
林珙漫不经心抬起眸子,轻飘飘开口。
“是!”
“哈哈哈!”
赵虎笑得阴险,粗鲁上前伸手提起高达的腿,将人拖了下去。
刹时,书房内人走得干干净净。
林珙轻瞥了眼亢奋的林羽,他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是!”
林羽欣喜告退。
少年慵懒倚靠在座椅上,他眸子光芒明明灭灭。
“咚咚咚!”
京中府衙。
鸣冤鼓一击又一击,重重落下。
日光倾洒在老者身上,他鬓发花白,麻布布衣下身形瘦弱而佝偻。
老者身后,缀了群孩童青年,男女皆有。
他们衣衫穷苦,水洗了多次失了色泽的布衣上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花色,只谈得上干净二字。
“冤枉!林二公子冤枉!”
老者放声大喊,手里鸣冤鼓沉沉落下。
“冤枉!林二公子冤枉啊!”
府衙前,七八男女老幼放声大呼冤枉,一时间青日高悬的府衙似出了什么千古冤案。
“就是这,”
梅执礼眉心突突得跳,他一袭官服疾步而来。
身后衙役提着刀一字排来,罗列在府衙前。
梅执礼煽了煽嘴唇,还未说些什么,府衙前一帮文人学子浩浩荡荡而来,粗粗一看,百人之多。
他们鼻青脸肿,面上带伤,挥舞着拳头,气势磅礴。
一众衙役心一惊,悄然握紧了长刀,他们面面相看,脚步下意识后退几步。
梅执礼眼皮一跳,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后退一步,直直碰到门槛。
老者颤颤扶着腰转身,昨日城门前他争执几句,一不留神被人推倒在地,腰深深砸在石子上,疼痛难忍。
“爷爷,”
孩童眨了眨眼睛,躲到老者身后。
“乖宝,不怕,”
老者轻声哄了哄金孙,他颤颤看向迈上台阶一众面色不善的文人学子。
领头的文人青了眼眶,他轻瞥了眼一旁穷苦的平民,当下也不再理会。
他一步迈出,梅执礼身形一颤,险些跌倒。
文人双手作揖,垂首拜下,他朗声开口。
“林珙公子冤枉,请大人为公子洗刷冤屈!”
“林珙公子冤枉,请大人为公子洗刷冤屈!”
“林珙公子冤枉,请大人为公子洗刷冤屈!”
百人学子堵住府衙,霸占了府衙外大道,他们齐齐垂首拜下,朗声高呼。
梅执礼靠在两旁衙役身上,他右眼皮跳个不停,面色发苦,今日应当查查黄历再出门的,这林珙林二公子冤不冤枉,他一个小小的京中府官如何能定论?
“大人,林珙公子品行高洁,绝不会做出抄袭之事!”
“流晶河两琴曲如何是靡靡之音?”
“北齐以文立世,庄大家何许人,持身中正,何来放水一说!”
“大人,青日朗朗,自有公理,前有截杀,后有书信,岂非不是恶意针对!”
文人学子一人一嘴,句句不同,吵吵嚷嚷,义愤填膺。
梅执礼眉心直突突,脸色霎时苍白,陛下亲口判下的,鉴察院陈院长提的证据,岂能公开嚷嚷!
“慎言!”
梅执礼大声尖叫,他心慌气短,整个人无力向后倒去,他两眼空空瞧着面前一众衣衫,脑子里却是在想他官途到头了。
不,他还有救,林珙!快去请林珙!
林府庭院。
午后日光明亮,院中花开烂漫,几丛葡萄架冒着新叶,绿油油一片,清凉的很。
林珙端坐在亭台内,他眉眼淡然,手持书卷,悠闲看书。
身旁,大宝剥着葡萄,小口小口咬着,他胖嘟嘟的脸上眉眼弯弯,少年额上细小汗珠密密麻麻,肉肉的鼻尖沁满了汗珠。
葡萄青翠欲滴,少年手上白色细线在日光下折射着波光,玉石桌面上搁置着金鱼纸鸢,日光洒在纸鸢上,暖色的金鱼引燃了夏日乐趣。
林珙不时轻抬眉眼,笑得宠溺,日光穿过亭台,洒在少年白衣上,柔和安适,岁月静好。
林羽站在一旁伺候,他时不时上前添茶倒水,静静在旁守护公子和大少爷。
公子待大少爷极好,大少爷亦挺身护公子。
兄弟和乐,一心并肩。
林羽垂下眼眸,公子甚好。
庆国家国,孤身赴北齐无人相助,万里截杀无人救援,唯有主子以身挡剑,火烧驿站,无马回京,只有主子不曾抛弃他们。
呸,什么庆国。
唯有主子是信仰。
叛国又如何?
“公子,梅府梅公子前来求救,”
赵虎快步而来,他身后跟着位儒雅的锦衣公子。
林珙轻抬眼皮,他微微一怔,静静看着赵虎身后走出的一脸焦急的梅公子梅浅溪。
大宝头一歪,剥着葡萄的双手顿在嘴边,他眨了眨眼睛,迷茫得看着这个面生的男子。
“公子,京中府衙被围,家父请公子出手相助!”
梅浅溪双膝弯曲,直直便要下跪。
林珙轻挑眉,他施施然起身,托住了梅浅溪下跪,梅家掌管京中治安,何事需要他一个无官无职的闲散散人出手。
京中府衙。
“梅大人,你身为父母官,有什么理由拒我等于门外!”
“昏官污吏!梅大人,昔年苦读为民请命之心忘却了吗!”
林珙白衣清俊嶙峋,他长身玉立,牵着大宝的手,静静站在府衙转角处。
“公子大义赠药方,京中百姓还是感怀的。“
梅浅溪微微皱了皱眉,方才他出来时人已然很多了,现下百姓越来越多涌来,少年目露为难,真心向身旁白衣清贵的公子赞上一句,城门前万人围观丢失尊荣,这才多久,隐隐就有倾覆之势。
身后,林羽、赵虎等人昂着下巴,手却悄然摸在腰间刀剑上,昨日之事,深入骨髓,主子受辱,他等追随者只恨不能引颈自戮!
林珙微不可见皱了皱眉,他眉眼淡然,扬声开口。
“诸位,这是在做什么?”
“林珙公子!”
“是公子来了!”
府门前乌泱泱的人群惊喜出声,人人朝后看去,身后,大道转角处,公子如玉。
“公子,我等昨日人单势弱,公子受委屈了!”
“公子,你且放心,我等上下一心,定能为公子洗刷冤屈!”
林珙眼神轻闪,少年轻抬眼皮,清冷的面容上静静打量周身围绕的百姓学子。
林羽、赵虎等人面面相对,甫一不留神,就被百姓挤了出去。
他们摸了摸脑袋,目光迷茫。
“公子,昨日我府上出城上香并不知公子回京,公子救命之恩我便是以命相报也要报答!”
“林珙公子,我绝不相信公子会抄袭,公子我等拼尽性命也要为公子洗刷污名!”
“公子,这是我家金孙,公子你看看他现下平安健康,公子对老汉的恩情永生难忘!”
众人一言一语,少年静静站在原地,眉眼淡然,嘴角噙着浅笑。
“诸位,林珙在此谢诸位为我林珙劳神累身!”
林珙噙着笑,少年面容清冷轻扫过周身围着的一众关怀的面容,弯腰深深拜下。
大宝咬着手指,他大眼懵懂,看了眼周身围着他的人群,又看了眼身旁的二宝,少年闪了闪眸子,紧跟着二宝鞠躬。
白衣纯白,少年背脊挺直,嘴角含笑,君子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