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在她的心底郁结起来。
她仿佛在这笛声之中,亲眼看到了亿万斯年以来的潮涨潮落,在那最原初、最古老的生命之水中,深邃湖泊之底的生命以最为原本空灵的姿态在她面前翩翩起舞。
在这幻觉之中,那起舞的生灵与帝王亚种的身姿,渐渐的融合为一体,仿佛久远时光当中凝固的时间开始流动,身披霓裳的仙人在壁画之中飞腾。
她忽的感觉到很累,于是低下了头颅。
利爪自她的头顶飞过,带走了一缕尚且来不及下坠的头发。
湖泊之底部的泥沼忽的升起了。
这些粗苯愚蠢的石块、这些粘稠沉重的泥浆,压迫得那些翩翩起舞的原初生命喘不过气来。
名为陆地的物质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撕开了湖泊,那些瑰丽的生命在它的诅咒之下变化无形,遵循着恐怖的疯狂意志爬上泥沼陆地之上,用丑陋的对足来攀爬行走。
迟钝。
一切都变得颠倒了,那令得生灵迟缓恐怖的陆地竟然成为了安全所在,而那孕育着一切生命的深邃湖泊竟然成了无数怪诞恐怖不可名状之物潜伏的世界。
伊莉雅遥望着海平面,那利爪缓慢的从她的身侧掠过,尖牙以毫厘之差错过脖颈,而她只是聆听着那笛声,仿佛想要随着这笛声回到那一切都被深邃湖泊所淹没的远古时代,与最初的瑰丽生命们交谈歌唱。
她“看”到了那些敌人的姿态。
这并非是用感光器官的眼睛去看到的。
在那剑刃与敌人的身体接触到的短短刹那之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就透过那包裹着肌肉的筋膜传递而来——重心、走向、方位、速度、离心力......
她只是模仿着那深邃湖泊之底的生灵们的姿态,轻轻的搅动了这粘稠的大气。
于是,几根手指就从剑刃之上脱离了下来。
萨尔拉斯曾教导过她,防御者能够承受如此恐怖的攻击仍不倒下的秘诀——那耐打能力的来源,就是在不磨合、不断改进、最终完成的防御姿态之中的所有细节的堆砌。
身躯的重心在遭遇不同方向的打击之时会本能的如何变化、如何改变这种自然倾向使得自己不会失去重心,如何故意利用重心的偏移带来的离心力改变自身的姿态,如何不断调整自己的脚步以确保自己在敌人所最不利于发力的方位,如何利用远不及对手的速度提前阻止对手的动作完成......
这完全来自于顶级的凡人防御者的防御之精髓,正不断的滚动于少女的脑中。
在萨尔拉斯的描述之中,最为极致的变化,就是在与对手接触的瞬间,无需大脑,全凭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做出对策,就如同提前读取到了对手的心灵一般的能力。
在某个古国的古老武术体系之中,这一技巧是存在的。
伊莉雅知道,他所说的那种能力,名为【听劲】,大成者只要手脚和对面接触短短一个瞬间,就能够完全了解对手全身的肌肉发力走向,进而使得对手的一切行动都变得了无意义。
而现在,由少女所驱使的粗糙技术的雏形,就是在萨尔拉斯所描述的最为顶级全面的防御者的防御技术之上,由伊莉雅所逆向推导而出的技术。
那正是在了解防御动作的前提之上,找寻每个动作的反面弱点,进而逆向的针对防御架势的技术。
这是能够刺破一切【盾】的【矛】。
伊莉雅轻轻的旋转着手中的大剑。
这沉重的大剑,其实并不需要做出如何豪烈的挥斩。
因为,在以“破坏对手的一切本能防御架势”为前提的这个技术面前,这皮肉坚韧、骨骼强劲、力量巨大行动迅捷的怪物,其实并不比一个气息奄奄的老人难以击垮多少。
她只是闭着双眼,完全舍弃了视觉。
轻轻的挥动巨剑,一剑接着一剑的小幅度斩击。
然后,在对手的肌肉本能防御都被破坏的这个瞬间。
在其【架势】被击溃的瞬间。
就像是本就在那里一样,巨剑刺穿了帝王亚种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