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忠武馆前院练武场的烛火光照之下,距离馆门较近的宾客们尽都注意到了这位眉发皆白的清瘦老者,龟形鹤骨,大耳圆目,身长六尺有余。看起来已过杖国之年,然而步履稳健,精气十足。
“师傅,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认出来人后,站立在正堂中的耿明赶忙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宾客,奔至老者身边,搀扶着小心往前行走。
老者笑骂道:“你这小子成亲这么大事儿我能不来嘛?好家伙,瞒我瞒得够严实的啊!”
“徒儿哪是诚心欺瞒师傅呢。”耿明笑着脸小心答道:“师傅年纪大了,又不愿过多沾染世俗,所以徒儿就不敢打扰师傅的清修。本意是待婚事结束后再专门带晨晨一道去看望您呢。”
“你是老夫这么多年来最得意的弟子,我这不为看你也总得来看看我徒弟媳妇吧。老朽不请自到,是不是不欢迎我老头子啊?”老者吹胡子瞪眼佯怒道。
耿明无奈地笑了笑,嘴上忙说着:“不敢不敢!师傅,您老人家快里边请。”
待安排老人家在正堂宾位主座上坐定后,耿明面对堂内院中的宾客隆重介绍道:“诸位亲朋好友、邻里乡亲,这位是我耿某的授业恩师周解锐老前辈,同时也是汉州文华书院的山长。”
待耿明将周解锐向四周的宾客介绍完毕后,唐灵杰和耿达双双主动走上前去,向周解锐躬身行了一个弟子礼:“弟子子杰(子达)见过山长。”
为了避免众多弟子之间因为出身姓氏等原因而产生高低尊卑的门第之见,文华书院明确规定诸位弟子之间皆是以“子”字辈加上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按照入学时间早晚来互称师兄弟。
事实证明,这种做法不仅让众多弟子之间减少了隔阂和距离感,增进了团结意识,而且还变相地提高了文华书院的谦逊讲礼的良好院风。
周解锐似乎在文华书院中也听过唐灵杰和耿达的名字:“是你们两个小家伙啊,听说你们二人在书院的功课也都完成得不错。今后你们要以子明为学习的楷模,要努力成为一个对江山社稷有用的人才!”
唐灵杰和耿达二人连忙答应道:“弟子子杰(子达)谨遵山长教诲。”
忠武馆内的所有人对于这位享誉朝野内外数十年的文坛泰斗虽说久闻其名,却一直都是无缘得见真身。
之前也曾有许多对周解锐慕名已久的权贵富商们前往文华书院想要花费重金厚礼以求与周解锐品茗一叙,却无一例外都遭受到了干脆果决却又有理有节的拒绝。
直到后来,当朝天子李鼎希望以聚能馆大学士的荣誉称号礼聘周解锐到国子监担任祭酒一职,负责管理国子监事务和统领麾下各官学都遭到婉拒辞谢后,其他还想打着沽名钓誉的念头妄图接近周解锐的人从此就有自知之明地不再递送拜帖了。
谁都没想到,在耿明辞官返乡之后的婚宴之上,何其有幸竟然可以一睹周解锐的真容,对于今天在场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看着端坐在座椅上的周解锐朝自己露出慈祥的笑容,想到师傅这么大的年纪还要颠簸几百里的远路来专程为自己的昏礼道喜,耿明不免鼻头一酸,两只眼眶中生出的泪珠来回打转。
幼年时期每天起早贪黑、风雨无阻的高强度习武训练的时候,耿明不曾想过落泪。
十六岁便选择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投笔从戎,远离父母亲人,和心爱之人异地分隔千里之遥,耿明不曾想过落泪。
在战场厮杀最为惨烈的一次,身中三箭,前胸后背被砍伤十一处的时候,耿明不曾想过落泪。
即便是在今天终于和自己朝思暮念十年之久的女子成亲结婚时,耿明也不曾想过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