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四郎烧了些热水,将热水端到了自己母亲房中。此时夜已深了,母亲却还未就寝。
将洗脚水放下,试了试水温,白四郎才将母亲干瘦的脚放进了盆中。
看着自己这个佝偻着腰的儿子,白母脸上泛起了不忍的表情:“我儿……”
“阿娘,可是水烫了些?”
“那李大人,就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白四郎动作顿了顿,沉默片刻,还是将李瑛和自己交谈的内容详细叙述了出来,最后提起了李瑛想要招揽他,却被他拒绝的事情。
白母闻言,叹了口气。
“阿娘何以叹息?”
“我儿糊涂啊……”白母不禁捶胸顿足。
恨铁不成钢啊!
“阿娘何意,可是儿哪里做得不对?”白四郎神色惊慌的跪在了地上。
白母重重的一叹:“为母曾听你父点评,当年之秦国之所以能有一统之伟业,根基便在于商君之法。
为母听你那日所说,便知晓这李大人便是今时之商君。
况且,近几个月来,李大人先是惩处恶人,还凤翔以朗朗青天,后率军清剿匪徒,通岐国道路。
一桩桩一件件均是利国利民之举,可见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如今,李大人屈尊招揽,岂能拒绝?”
这就是李瑛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所经营的名望。
名望这个东西,有时候是非常有用的。而现在,显然李瑛的名望让白母认可了他。
“可,孩儿若是离去,阿娘就无人照料了啊……”
“阿娘在家有你嫂嫂,有诸位乡邻照料,吃喝无忧,有何可挂念的!”
“孩儿……”
“我儿一身本事,却整日于土里刨食,心中当真没有半点不甘?”
一句话让白四郎为之语塞。
人生最悲哀的事是什么,便是习得屠龙技,身穿杀猪衣。一身本事,却不得施展。
白四郎家学渊博,每每看到那些身穿铁甲,威风凛凛的将士,又如何能不动心呢?试问又有哪个男儿没有出将入相的梦想呢?
“倘若太平年间,我儿一身本事埋没也就罢了。
然而当今天下逆贼作乱,朝廷威信尽失,各路诸侯群雄并起,烽烟不断,百姓流离失所。
咱们从三原逃难而来,一路颠沛流离,以致家破人亡。我儿当明白,这天下间哪里还有安乐之土?
与其随波逐流,不知何时命丧乱兵之手,不如寻一良主尽心辅佐。
若他日真能重整山河,光耀门楣,为母便是在九泉之下,亦有颜面去见白氏列祖列宗。”
“娘!孩儿放心不下您呐……”
“痴儿,痴儿!”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低沉的呜咽声回荡在房间内。
白四郎尚且有家学渊源为倚仗,得以逃得性命。然而,这天下黎庶,又有多少面对乱世只能随波逐流,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乱世求生,活下去也成了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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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瑛虽不敢自诩正人君子,可也没有下作到去做那隔墙之耳。因此,白氏母子夜里说了什么,他是不知道的,反而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晨起来,穿好外袍打开房门,李瑛却愣了一下。
只见屋门外,白四郎手持一杆漆黑的长枪矗立在院中。晨起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使得他的眉毛都挂上了露珠。
再看那长枪,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
“四郎,你这是……”李瑛心中一动,心脏也不禁砰砰直跳。
“大人,我儿虽不才,却也有一身蛮力。求大人赏识,为大人牵马坠蹬。”
白母拄着拐杖,向李瑛恳求道,说着便要向李瑛行礼。
李瑛不由得为之动容,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了白母:“老夫人,四郎之才,某分外欣赏。然四郎是白氏仅剩的男丁,于情于理,某不能如此做。”
“老妇人虽女流之辈,却也知晓家国大义。况且这乱世烽烟,已无安身之处。故,还请大人收留,使我儿能一展才学。”
“老夫人大义!”李瑛不由得赞叹道,然后看向了白四郎:“四郎,你真考虑好了?”
白四郎单膝跪地,低下了头,没有半分犹豫:“大人乃仁义之人,小人愿为大人鞍前马后,请大人收留。”
李瑛看了看白四郎,又看了看白母,知晓母子二人定是说了些什么,否则白四郎态度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不过,既然人家已经表明了态度,那么他再推辞下去就显得太过虚伪了。
想到这里,李瑛松开了白母,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向白母行了一礼:“老夫人大义,令某钦佩!还请老夫人放心,某定然会还您一个完完整整的白四郎。”
拜完,李瑛直起了身子:“四郎,有如此深明大义的母亲,乃是你之大幸,乃白氏之大幸,亦是某之大幸,大唐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