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演戏给大家看似的,再压低声音,依然让人侧目。
她难堪极了,感觉脸如火烧。
“妈,浩然,你们少说两句,把孩子吵醒了。”她只能无助地,用低声劝着。
何母借机做了文章,更气壮山河:“钱都在我这里,我给我外孙存着,这本来也是为接生他准备的,我以后都会留给他。”
大言不惭,厚颜无耻,不要脸,老巫婆……
姚浩然心里一百句一千句骂人的话,忍到全身都在抖,强行压着。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省下这些钱的,老两口退休工资一个月七千多,这8万,还有之前结婚父母出的钱……他的父母,早就没钱了。
姚浩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吸血鬼,养肥了岳母家,吸干了自己家。
还把老妈吸入病房,差点一命呜呼。
万姿说得对:他根本就枉为人子!
何泽琳喊他,她找话说:“老公你过来看看儿子,他多好看,多像你啊。”
姚浩然看着妻子,英雄不是气短,是气绝了。
他转身默默走开,一言不发,任凭何家母女在后面喊了好几句,也没再回头。
何母又要破口大骂,但看着已经拼命在憋泪的女儿还有一屋子竖起来的耳朵,硬生生忍了这口气。
转身去抱外孙,她止不住地数落大女儿。
“你就是不会管老公,你看,你们结婚都这么久了,他还敢不高兴就甩脸子,给谁看啊这是!”
何泽琳闭上眼睛,不无绝望:“妈,你少说两句吧,我求你了。”
何母愤愤然住了口。
05
五日后的心胸外科住院部。
树影从窗户映进来,投在墙上,摇摇晃晃,斑驳成块。
姚大舅妈闭着眼睛假寐,眼角的泪水就没干过,一直淌个不停。
一门之隔的阳台上,没关严的门缝里溜进了儿子和老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唏嘘,一个比一个难过。
“你想要怎么做,我们不管,我们也管不了,我们都老了,没用了。”这是姚大舅的话,“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惊动了爷爷奶奶,你就永远别回来。”
“浩然啊……”父亲叹息深重,“婚姻生活也是要讲究战术方法的,不是一味对人好,一味忍让就够了的,就算是再温柔的人,也会恃宠生娇。”
刚开始,因为自己年少无知的错,害得何泽琳有难以怀孕的风险,姚浩然内疚忍让。
然后一让再让,让着让着,让成了真正的孙子。
姚大舅忍无可忍:“娶妻娶贤,你为了这个女人,把我们家都搞成什么样子了?”
这几日,老伴醒了,亲戚们退去,当头的怒火也渐渐下去,剩下一地灰烬。
姚浩然在母亲床头跪了一夜,大舅妈到底心疼儿子,泪水涟涟后也就谅解了。
但明天是他们要出院的日子,剖腹产也过了几日的何泽琳,也要转去香河那边的月子中心,儿子要过去陪住,父子俩进行了一场夜间谈话。
都很难过,都很无奈。
姚浩然陷入想要对老婆好的怪圈,太过于执着,本意不是错,做起来却用力过猛,沉入了沉溺偏执,最后一损俱损。
“走吧,走吧,我不留你了,太晚了,你处理不好就别回来了,我不敢要你这个儿子,就连孙子,我也不敢要了。”
“我想留着命,不想早死。”
姚大舅下了逐客令,阳台门打开,风被带了进来,透心凉。
06
第二天上午,姚浩然下楼去送父母亲,但到达住院部时,才知道人被万姿接走了。
“大舅一早给我打电话,叫我来接人,他不想见你,说所有话他都说完了,大家都静静比较好。”
万姿说,姚浩然再度羞愧。
他回到产科病房,才发现他这楼上楼下走了一圈,这边本该出院的妻子却还坐在床上,纹丝不动,表情都是呆滞的。
而丈母娘何母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虽然没出声哭,但那擤鼻涕的动静可不小。
姚浩然头皮发麻,问了句怎么了?
何泽琳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圈红通通的,没说话。
旁边一个产妇的老公拉了他一下,低声地说:“你丈母娘把那个月子中心的钱也退了,说回家坐月子,她伺候,你媳妇在生气呢。”
姚浩然顿了许久,滋味千言万语,齐齐涌上心头,简直比打翻了调味罐还精彩。
何母还在那边抹眼泪:“我照顾你有什么不好?之前我是不在家住,你自己去订了月子中心,也没经过我同意,问都没问过我。”
“一个月2万,够买多少猪脚,煲多少汤?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给你省钱你还不乐意!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你看看这个病房里的产妇,谁订了月子中心?不都是在家老公婆婆或者娘家妈照顾?就你金贵?你千金小姐啊!”
何泽琳无能,只是流眼泪不说话,脸青得像见了鬼。
有人在一边劝何母少说几句,说月婆子还要喂奶呢,要是回了奶,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几日大家也看出来了他们家的情况:无比厉害的丈母娘,沉默的女婿,只会唯唯诺诺的女儿。
这一家子,也是众生百态中的一态。
姚浩然走过去提包,瓮声瓮气:“走吧,我们回家去。”
他没对月子中心的取消发表任何看法,也没问一句退回来的钱在哪里,只是平静地说:走吧,我们回家去。
何泽琳站起来看着丈夫,从他的表情里,又一遍看到了心灰如死。
他连帮她说话都不再有了,只是履行自己的义务,尽量照顾她,尽力忍让。
甚至于她问及公婆的情况,他也不再说什么,还拒绝她想亲自去探望的心意。
他把自己和他的家人,清楚地隔绝开来,而以前眼里的爱意,也像潮水一样,退了个干干净净。
海面再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