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岛的五月,乍暖还寒的,昼夜温差大,季风吹过,先是鲅鱼市,海里的大鲅鱼小鲅鱼,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闪,那矫健的身形,象执银枪的勇士,密密麻麻,如织如梭,只等你下网来。然后就是贝类最肥美的季节,无论花蛤、肥蛤、蛎子、海兔、竹蛏,揭开壳都是饱满的肉,大笼屉蒸上六分钟,天下第一鲜美。再然后就是该过龙兵了,那水母一个一个桃花色,缥缥缈缈在海水里游荡,一个挨一个,一群挨一群,一片海挨一片海,那种壮观与美丽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
梅贞算着这片海的出品,算着时间,这一次天热了是要带孩子们出海的。回了柳叶岛,梅贞一头扎在娘的炕上睡了两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是个特别特别安心的地方,身边全是守着她、护着她的人,连空气都让人安心。娘也任她睡,回自己家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娘也知道妮儿在外不是象她说的那般万事随心,打小她就这样,睡眠能治心病。
再醒来,发现她家俩姑娘比她门槛清,南头三爷爷,北头七太爷,西边五奶奶,反正辈份大的已经走一遍了,礼物?礼物也带了呀,茶饼、胶鞋、竹椅、竹筺、干蘑菇、鲜水果、风湿酒,奶奶安排的。妈妈?说了,妈妈晕飞机,炕头躺着呢。再五天,发现姑娘们会说家乡话啦,小声溜脆,能听会说。然后这俩孩子就不再是梅贞孩子了,是柳叶岛的孩子了,谁家来走亲戚的了,谁家船儿打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了,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了,都落不下她俩,每天忙的哟,赶场似的。倒是记得每天晚上回来是要讲书的,其它都彻底放了羊了。两个月下来,别说上山下河,出海赶海了,爹娘带着她们,岛外的亲朋好友,连亲家家都走遍了。赶上下雨没好天儿,就坐炕上,一个在爷爷身边,一个扎奶奶怀里,背书、唱歌、跳舞、打拳。指挥着梅贞,要把我们吃过的好吃的都要做给爷爷奶奶、大大大娘吃,甜乎人的小话儿不要钱往外蹦,可不就让人疼到骨头里,爱到心坎儿里么。天天海风吹着,小肉皮也没粗也没黑,个头儿倒长了,四岁多的小娃儿都一米二了。
七月份杨行慎回来,看着进岛口那儿,各带着一群孩子正玩“战四方”的俩闺女,觉得是不是只有自己想断肠,这俩指不定想没想他一场呢。看到军绿的车进了岛,两人踏了“凤落步”就飘到亲爹身上了,一个落怀里,一个坐肩上,爸爸,爸爸,我想死了,爸爸,爸爸,妈妈也想你,爸爸,爸爸,我留了一条最大最大的鱼给你,爸爸,爸爸,家里有我钓的虾……哎哟这心哪,甜得都齁了。
扛了一个抱着一个,进了家门,先叫了爹娘和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就听见一群小子喊“四爷爷”,嘴里应了,眼四处睃,媳妇迷找媳妇呢。还是亲娘看不过眼,告诉他:“海娃奶奶赶海时滑一跤,闪了腰,丑丑给她搓药酒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得,定了神了,开始回答老的少的问话,有问必答,简洁精练。
直到梅贞的身影儿进了家门,杨行慎的心才真正安下来,梅贞先问:“飞机坐到哪的?开车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先睡一觉?”哎呀,这才算到了家了呀,看他的娃娃多关心他。看他眼里委屈,梅贞笑他,给他拿了衣服让他去洗澡,先从厨房给他端碗小米绿豆粥,七七八八十来个小菜碟,又去给他下海鲜小面。吃饱喝足,让他回东顶睡一觉再下来。不怪爹娘不爱理他,实在是只要他一回来,就预示着丑丑、依依和双双又要走啦。老老少少都觉得这人实在是全家人的对头。
晚餐时,梅贞做了两桌子好吃的,能喝的都倒了酒。吃了个五六分饱,爹问:“么时候走?”杨行慎看看梅贞,试乎着回答:“明后天?”接着意识到,不能气势太弱,“我下月十号就得报到,这几天我们得回去把房子收拾好,还有户口粮食关系,还得看依依双双的幼儿园……”想了想又补充,“梅贞也是第一次去北京,又不熟悉,我得趁上班前都给她弄利索了,要不就得她自己忙。以前是我没时间,这次我得跟她一起布置。”看大家脸色缓和,感觉后背上都冒汗了,唉,当这家人女婿真不容易。
爹又发话,“至德他们都在北京,回去以后,跑腿打杂、种花种树的事,安排给他们,大热天的,别热着丑丑。还有依依和双双不走,等八月底,我和你娘,你大嫂二嫂过去时,一起给你们带过去。不耽误她们开学。小子们放了暑假都正往回赶着呢,再见不到依依双双,得炸了营,北京的、青岛的、大连的都回来。”
梅贞看看两小,两小挥挥手,对梅贞眨眨眼,梅贞懂,这是一计,把爷爷奶奶留在北京家里的计。梅贞竖竖大拇指。依依说,“要把我们的书留下,我要给侄子们讲。”另一桌的侄子们齐点头儿,瞧瞧,小姑姑和大侄子们配合的多有爱。看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杨行慎也不敢多言,好歹算吧娃娃顺利拐走。
第二天,两人就走了,先把车还回去,两人又搭军机飞北京。到了北京,有人在等,交了车给他,又给他几个牛皮纸袋。大院离军用机场不远,都是城西,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门口。杨行慎出示了证件,又出示了房屋证明,顺便填写了表格,办了出入证。才继续开车往里走,又走了十分钟,就到了梅贞在照片上见到的院门口。离山不远,三面有邻居,但不联着,离着都有段距离,有树木和山势掩映,私密性不错。院子没有昆明的大,但也不小,三层的楼房,横平竖直,三楼向山的方向是平台。楼房左手边的平房与楼房相连,右手边的与倒座的平房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