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将信将疑,孙策也并不觉得受辱,他无意多做解释,只扬声笑道:“多说无益,吕蒙,你现在便带着太史慈去将老夫人接来,护送老夫人回营!”
太史慈见他此言不似作伪,不由心中大喜。他性情率真,不多想便信了孙策的说词,对孙策也生出了几分英雄相惜之意,只是与此同时,蒋钦周泰却是暗叹大失良机,再要捉这太史慈,恐怕又要费一番力气了。
太史慈虽然确定孙策暂时不会对母亲动手,但他也不能保证孙策会不会突然变卦,趁着孙策在众人面前应许,他赶忙问吕蒙道:“小郎,我母亲如今何在?”
吕蒙虽然心中不愿,但也不敢悖逆孙策的意思,只能淡淡道:“就在五里外的一个农户家中。”
太史慈一听,寻母心切,连声道:“还请小郎代为引路。”
孙策本来有意再派两人同去,但想想又怕太史慈多心,索性只安排了吕蒙一个人过去,太史慈只知道母亲是被孙策抓走,却不知道正是吕蒙下的手,见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少年,也并未把他放在心上,只催促着他赶紧赶路。
吕蒙心中暗火幽旺,却也不敢再耍什么手段,只能老老实实将他带了过去,太史慈见母亲无恙,也不敢多留,上马便回了泾县。
吕蒙竹篮打水一场空,偏偏还要打掉牙和血吞,将剩下的佣金补给替他看守太史夫人的武人。
那二人不费什么力就得了一笔钱俱是欢喜不尽,连声奉承,客客气气地将他送了出去,还盼着他再来光顾。吕蒙心中哂笑,一脸讷然地走出门外,他并无马匹,只能徒步回去,等到回营时,早已经过了放饭的时间,他忍着饥渴,换回卫兵装扮,又站回苏妩营帐外面,默不作声立在一边。
不到半日,他擒住太史慈母亲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
众人本就觉得他眼高于顶,对他颇为排斥,知道他自作主张、计策为孙策摒弃之后便更加无所遮掩,拄着枪在不远处对他指指点点,嘲笑他白日做梦,妄想一飞冲天。
这些人出身贫贱,难听话自然要多少有多少,声音又放得很大,简直像是故意说给吕蒙听一般,吕蒙充耳不闻,只扶着腰间佩剑,目不斜视地直直站着,那些人本来有意激怒他,见他不理,自觉没趣,也慢慢散开了。
眼见夜幕降临,众人又换了拨岗,又只剩下了小部分人守营。
残月当空,星子也零星稀散,本来当值的吕蒙忽然起身,却是往与军营相反的地方走去,在吕蒙不远守卫的小兵瞧见他行迹,以为他出去解手,哼了一声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许久不见吕蒙回来,他才有些慌了手脚,心里猜测吕蒙是不是逃了,他下意识想向上报告,但刚一站起,又顿足不前,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们虽然嘲笑吕蒙的计策不为孙策所用,但也知道吕蒙能够擒住太史慈之母,定然有不凡的本领,心知自己不如,隐约也有些嫉妒,见吕蒙主动离开,暗暗地也是松了口气。
这小兵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重新坐回地上,换了个方向坐着,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夜里的小径黑魆魆的,路旁树木枝叶横斜,风吹飒然,呼啸声起,地上的倒影随风舞动,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要拦阻行人去路,吕蒙只身走在路上,手上提着柄剑,却是无丝毫惧色。
道路延伸出忽然闪起一簇火光,火堆旁影影绰绰有一人影,只是太远看不分明。此路只此一道,吕蒙虽然不想惹事,但皱了皱眉,也只能继续往前走,走得近一些了,那跳跃的火光映出旁边人的身形,只见得身姿窈窕,腰如束素,分明是个妙龄少女。
吕蒙面色大变,仿佛见了罗刹恶鬼一般,脚步一转,掉头便走。
那火堆旁的人忽而开口,声音如古琴悠远,编钟清灵,在这幽暗夜色中,简直悦耳得过分了:“阿蒙,不打个招呼便要走么?”
这声音吕蒙实在是熟悉得很了。
他背着那人站着,低头看着昏昧的地面,带着一丝涩然回道:“我……我无颜见你。”
苏妩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轻软,仿佛乐者拨弄琴弦振开云雾,竟奇异地将吕蒙心中那些忧闷之意抚平了,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原地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默默转过了头。
苏妩悠闲自在地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根串着雀鸟的树枝,正放在火上转着炙烤,察觉到他的目光,却是头也不抬,像是怕将手上的雀儿烤坏了,只扬声招呼了一句:“你今日还不曾用食吧?其他的不急,先坐下来用些东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