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并没有因为周家派人过来而屈服,相反的,他警告周家不要把他当作废子,要不然大家就同归于尽! 毕竟他做周家这么多年女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多少都知道一点。 导演说这话的时候,他本身其实还是抱着商量的态度,可是直到他在某一天吃饭的饭里发现肉质的不对,赶忙吐了出来才幸免于难。 导演之前走南闯北,自然知道这肉味儿跟一般的肉不同,它是鼠肉,但是在看守所里为什么会吃到鼠肉? 看守所惯来叟抠,其中会夹着老鼠支离破碎的踪迹鱼目混珠,但这回这块鼠肉却并不是那种油腻腻的地沟老鼠,而是正了八经的田鼠,肉剁得碎碎的,跟猪肉混在一起,看起来像是省钱,但田鼠实际上可不便宜。 这么一通想,导演的脸顿时青了起来,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弄肉给他,这肉里面到底有什么?! 抱着这种想法,导演故意装作难受没胃口吃饭的样子委顿在角落里,而38号里的人都是每顿吃不饱的,他不吃,自然有人愿意吃。 这人津津有味的吃完带着不少肉的菜水,终于饱腹的感觉让他美滋滋的睡下,旁人眼馋的看了他好一会,无奈这人身体强壮,没有人敢玩一把虎口夺食。 但令人疑惑的却是这人一直在睡,直到第二天发早饭了他还无动于衷,有人抱着奇怪的心思推了推他,却没想到这个平时强壮的男人随手一推便整个摊开! 他脸上肌肉放松,口吐白沫,隐隐地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屎尿的臭味。 “死……死人了!” 导演回忆到此处,他的眼睛忍不住抽搐了下,那种后怕,惧恨兼杂的心情让他五味杂陈。 当时他的求生欲盖过了一切,周婷这贱人的翻脸无情让他意识到对方已经率先与他决裂。 于是他要求重新录口供,说出别人乃至周家的更多罪恶来争取减刑! 他的表情变化轻微而又迅速,这段晦暗的往事回忆起来也仅仅只是一秒钟的事,因此明月并没有知道她想要的。 她乏累的摆了摆手:”算了,你的失败史恐怕也不值得我引以为戒,毕竟你犯的错误在我看来不是低级,而是弱智。“ 她一如导演来时看到的那样,婷婷袅袅远去,衣裙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原来那个灰扑扑不敢抬头看向镜头的女孩变成了这样大方雅致却又不掩锋利的女子。 朗明月见过导演之后,才明白利益真得会驱动人做任何事,任何丑陋的事,背叛,污蔑,编造,杀人灭口…… 她坐上车子,帽檐恰好的遮挡住她的容颜,加之她这段日子以来也不断的服用美颜丹,拿着两个月以前照片的人们丝毫没有发觉这个在网络上掀起波浪的女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朗明月接过旁边助理递过来的手机,这个年轻却办事十分牢靠的女助理是邵庭临时抽调过来帮她处理这几天日程的,等一切纷扰尘埃落定,这个能干的女助理自然也就回到她应该去的岗位上。 “谢谢。”朗明月有礼貌的轻声道谢。 女助理姚万鑫点头道:“刚刚律师那里来信说你的母亲想要见你一面,等见到你之后她才考虑签署监护转让协议。” “只是考虑么?”朗明月喃喃说道,这位女助理办事牢靠,说话滴水不漏,她说的话朗明月十分重视。 看来律师在妈妈那里进展的并不顺利。 朗明月淡淡的想着,她对乔月坚持见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感动?失望——都没有。 既不感动于母亲不想失去她,也不失望于母亲拖她后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乔月也是一个及其自私的人,她不想家庭垮掉,所以任由朗建峰施展暴力而不为自己伸张。她不想失去女儿,所以就不断委屈女儿挣扎在泥潭里。 她鸵鸟似的忽略这个家庭里的受害者,来维系这个家,不让它四分五裂。 朗明月的表情有些出神,声音也有点发飘:“那就去呗。” 她的表情跟状态都不太让人放心,但这件事又是非她不可,不去不行。 朗明月依旧是那身漂亮而又不夸张的衣服,他们直接改道来了朗明月原来的家,这里胡同狭窄,道路也是土地,而不是水泥地。 朗明月熟门熟路的往胡同最深处走去,她打开虚掩的大门,门发出的声音让歪倒在沙发上的乔月竖起了耳朵。 乔月没有从沙发上起来,她这样软弱无助又可怜的样子,总归是能引起别人的心软的。 朗明月从外面进来,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 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乔月忍不住耸耸头,眯了一眼。 这一眼就跟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的朗明月对上了眼,乔月立时心虚的移开视线,装死似的瘫软一会,发现无人理她,才无力的做起来,气若游丝的道:“明月……” 朗明月这才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的走到旁边的沙发,与律师坐在一起。 律师本身是坐在乔月的左手位置,她本来还想跟明月坐在一起,可这样一来,她连看到明月都成了困难。 乔月是个敏感而又细腻的女人,她顿时就明白了这细微的变化,本来就难过的情绪更加瑟缩不安,嚅嗫的抬头极力看向女儿。 朗明月看着乔月,她的眼睛里没有心疼跟无奈,幽深的像是一口无波无澜的古井。 这种眼神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这种眼神不是出现在经历过大是大非的人,就是饱经风霜的老人身上。 乔月的心胆怯了。 “我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女儿。”朗明月说道,她抬脚叠在一起,腰背挺直,手搭在膝盖上,这样一个坐姿绷直而又有礼有节,但此景此境看来却像是充满了攻击性。 乔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要明月听话,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可能了的。 这样的女儿,她穿着得体,昂首挺胸,说话的节奏,整个人的气质都是乔月从未见过的,她……更像是大城市人的儿女,而不是她的女儿。 如此的陌生又强势,这样的朗明月让乔月忽然迷茫起来,她还能指使这个女儿么?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刚刚升起,乔月就心虚。 看着想说什么却不敢说话的母亲,朗明月的心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没有了怜惜,心疼,无奈,怒其不争。 油然升起的竟然是“就这样了吧”的心情。 气氛不能这么相顾无言下去,朗明月的日程几乎被塞得满满的,她的事情处理完后还要学习高考,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贵。 于是朗明月轻声说道:“自古以来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以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嫌弃我自己的母亲。” “但是我从未想过的是,我的母亲能反手□□两道,一刀在心脏上,一刀在咽喉上。” “非常致命啊,妈妈。”朗明月幽幽说道,她的声音偏清爽类的,加上最近有些变音的沙哑,声音放低时有种毛骨悚然的冰冷。 乔月抖了抖,她习惯性得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朗明月无视她的神情继续说道:“我以为你只是胆小怕事,我以为你是爱我的,只是你的性格让你这般弱小。” 朗明月放下盘起来的腿,倾身靠近乔月,愤怒得像一头发威得小狮子:“我以为你能有最起码的良知!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在所有人的眼睛下泼我脏水!” 朗明月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她眼睛发狠,嘴唇不自然的颤抖,呼吸粗重,整个人如同绷到了极限的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污蔑我!如果我手里没有证据,我面临着什么?我整个人生都被你毁了。” 乔月整个人都惊慌起来,她从沙发上惊跳起来,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你爸爸说只有这样他才会没事,只有这样你才会回家,明月,妈妈担心你,妈妈怕你在外面受到伤害,妈妈想让你回来,你爸爸说了,只要他原谅了你,别人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乔月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解释的越多,在场的其他人就越胆寒。 朗建峰原谅朗明月? 他凭什么原谅她?他有什么资格? 乔月这个人是不是智商有缺陷? 她到底明不明白事情不是朗建峰原谅朗明月就可以的事情,这件大众所知的家暴如果是谎言的话,朗明月这样的人怎么能考上好大学?品德败坏的人谁敢用?她将如何在这个社会中生存? 把女儿的未来踩在脚下,乔月居然还说为了明月? 朗明月愤怒到极点之后,反而冷却下来,只不过这种冷,像是冰川一般冷硬,她的语气也很奇怪,明明说话的声音并不低,却给人气若游丝之感,似乎下一秒就能晕倒:“所以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好?” 旁边的律师助理都担忧的望着她,这个女孩承受了太多的荒诞,她这两个月以来经历的事情像是一场反转无数的低俗剧。 但乔月却没有任何察觉,她惊喜的说:“是的,是的,妈妈就是为了你好。” 她还没刚说完,朗明月的表情就倏地一变,像是在谈判桌上争取利益的商人:“既然你说是为了我好,那今天为了我好,妈妈你放手怎么养?我有一个可靠而富有的监护人,跟着他我能拓宽视野,看到更多,学到更多,在未来的选择上这位监护人也能给我更好的建议,他还能让我出国留学呢,他能够让我见到上流社会,以后我的起点说不定是许多普通人一生所能达到的终点……” 朗明月的胡诌随口就来,在她的描述中木闻笙的形象几乎可以跟世界富翁相提并论了。 乔月喜悦的表情瞬间龟裂,情绪太多迅速的转变让她整个人充满着令人心疼的滑稽感。 “……” 她沉默下来,表情悲恸的看向明月,仿佛她是一个自私自利抛弃父母的孩子。 “怎么?做不到成全我么?那你还说什么爱我?妈妈,你这是在阻止我变得更好。”朗明月表情冰冷的问道。 乔月整个人恍惚得晃悠了两下,突然晕倒在沙发上。 律师,助理都惊慌失措的跑去扶着乔月,唯独朗明月冷漠的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人一个焦急的打急救电话,一个娴熟正确的做心肺复苏。 朗明月大脑像是徜徉在宇宙里,悬浮在空中,她的脑子清晰的意识到:啊,她真的昏倒了。 身体却没办法走到母亲身边,去出一份自己的力。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办法集中精力,女助理,男律师的声音放大也延缓了,他们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喊叫,她一点都听不清楚。 - “很抱歉,当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朗明月的母亲身上了,没发现朗明月的状态不对……”姚万鑫愧疚说道,她抬头抿嘴,表情很是自责。 木闻笙脸上的线条绷紧,他很愤怒,但还是十分克制有礼得说道:“这不关你的事,朗明月那时候的确太安静了些,她总是这样,越是不对越是安静。” 姚万鑫:“……” 木闻笙这安慰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讽刺。 邵庭匆匆忙忙从医院走廊尽头走过来,她风尘仆仆,手里还拿着手机,一照面便气势汹汹的例行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朗明月怎么了?” 邵庭心里有些烦,她负责的是木闻笙,不是木闻笙一家,这样三番两次的出事让她真的很头痛,对朗明月那点欣赏也逐渐消磨殆尽。 “医生说朗明月情绪极度激动,身体机制的自我保护让她封闭沉默,不接受任何外界信息。”姚万鑫简短交代道:“初步诊断是这样的,具体情况的话还要留院观察,建议找心理专家会诊。” “……”邵庭原地打转,她立马想到木闻笙要成为朗明月监护人这件事算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这种郁闷的心情让她十分无语,转了半天之后只愤怒的吐出一个字:“艹!” 邵庭转过头,严肃的对木闻笙说:“木闻笙,我建议你放弃朗明月的监护权,你要清楚你的演艺事业刚刚起步——刚刚起步懂么?” “它很脆弱,经不起任何打击,朗明月是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她的事情不是你的,之前你已经帮过她,你已经尽力了。”邵庭极力劝说道,照顾一个身心健全的少女很ok,但要照顾一个不会说话没有反应的心理疾病者,这就很费劲了。 木闻笙脊背靠墙,没有说话。 他的背部有些佝偻,像是承受着巨大的重担而弯腰。 邵庭的表情晦暗了下,木闻笙这种情绪,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行。”木闻笙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脆弱中带着细微的坚持。 他下这个决定真的需要很大的决心,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还是因为内心身处的善良。 他说话的同时,内心深处在不断动摇,这个决定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木闻笙说道:“如果她是个身心健康的孩子,我争取不到她的监护权只是一种遗憾,但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没办法放任不管,我必须拿到她的监护权。” 他动摇的内心逐渐坚硬下来,木闻笙的表情也逐渐镇定自若,他很认真的说道:“锦上添花无所谓,雪中送炭暖人心。这才是朗明月最困难的时候,她承受了太多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痛苦。” 邵庭的表情也跟着微微动容,她敬佩木闻笙是条汉子,但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没有办法再继续合作了,木先生,你的价值跟你身上的麻烦相比……是会让我血本无归的买卖。” 木闻笙理解的点点头,他刚刚起步,邵庭带他本身就极为不易,还要承担他任性的后果,压力很大。 木闻笙道:“对不起,邵庭,没办法跟你继续合作很可惜,违约金我会后续给你,现在我想等朗明月出来。” 邵庭深深的看了木闻笙一眼,遗憾说道:“你是个汉子,这件事如果迟来那么几年,我想说……一切都会不一样。” 迟来几年,给她几年时间,她相信那个时候的木闻笙完全有能力去承担这个负担,她也不会走,但是现在的木闻笙一切刚刚起步,他需要大量的时间扑在演戏方面,而他现在的资历根本不够她不断抽调人力去帮助木闻笙处理他的私事。 她是经纪人,不是慈善家。 邵庭十分遗憾,但是出于对朗明月的怜悯,对木闻笙的佩服让她愿意出自己的一分力:“我有个心理专家的朋友,这两天我给你联络联络,让他帮朗明月看看。” 邵庭推荐的人自然不同凡响,木闻笙感谢道:“多谢。” “哪里的话,又不止你有这个善心。”邵庭洒脱的摆手,又匆匆离去。 她实在是太忙了,手中有好几个名气不菲的艺人要带,公司给的资源还不够塞牙缝的,邵庭自己本身也不断在跑业务,听到有合适的机会就跟人家喝茶争取,整个人忙得就像是陀螺一样。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木闻笙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是那么喜欢演戏,邵庭也是行业中的翘楚,她分析力的精准,眼光的毒辣,人脉的广泛,家庭身份的贵重,让她的能力十分高卓,与她合作,木闻笙能够用最快最短的时间里成长起来,而现在他把这个机会自己推出去了。 木闻笙苦涩的笑了笑,转头步入朗明月的病房,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看着这个端坐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小女孩,撅着嘴巴愣是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加油,要坚强起来,我的小麻烦精。” 朗明月没有任何反应,双眼没有焦距,整个人木木的,似乎这么坐一整天也可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