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林闻笛理解的礼尚往来是指的周日,却没想到第二天晚上放学回家,竟发现客厅的地上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高档礼品盒,涵盖吃穿用度,而且看上去全都价值不菲。 陌生的景象吓得她立马收回了刚迈进去的右脚,环顾四周,还以为自己又走错了地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后,赶紧转身,问道:“妈,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啊?” 吕琼一听她的声音,也连忙说道:“你回来得正好,快把那些东西还给隔壁那位梁先生。” “隔壁?” “是啊。你说他这人也真是太客气了,为了谢谢我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居然派人送这么多东西来,可我们又没做什么多了不起的事,哪儿好意思收啊,心领了就好,结果那些送东西的人根本不听我的话。我只好让他们先放在这里,想着等你们姐妹俩回来了再还给他,谁知道三千这丫头不肯去,找了个借口,又溜出去玩了,你这会儿快还回去吧。” 说完后,半天没人回答,吕琼又问道:“笛子,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林闻笛回过神来,连应了两声,心想她应该不知道“这么多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回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了下,他现在没在家,而且还回去也不一定会收。”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拿着了吧。” “先暂时放着吧,等周末我和他说说。” 虽然这不是最好的法子,但吕琼也想不出其他的,只好听她的,“行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林闻笛简单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至少腾出个吃饭的地儿后,回屋学习去了,为明天剩下的两堂考试做准备。 周四左右,考试科目的成绩陆陆续续出来了,接着是排名,结果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于是课间操时间被大家利用起来,各个老师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有问问题的,也有谈心的。林闻笛属于前者,好不容易从人满为患的物理办公室逃出来,休息已经快结束了。 她抓紧回教室,结果半路上看见了肖立。他站在走廊的窗台前,背影看上去有点落寞。 虽然高考在即,每个人为了最后的冲刺忙得不可开交很正常,但仔细想想,从海洋馆回来以后,他们好像就没有怎么好好说过话了。 这不太正常。 林闻笛担心他是因为最新学习压力太大,想了想,决定和他聊聊,于是走了过去,顺着他的视线,跟着朝楼下看了看,问道:“怎么了,在这儿伤春悲秋?”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没有察觉她的靠近,直到她的声音响起,而后身子一僵,好像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但转过头看她时,刚才的落寞已不见踪影,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他笑道:“没什么,就是快离开学校了,突然有点舍不得。” 林闻笛没有附和这话,又看了眼楼下那群正在打打闹闹的高一高二学生,理解他的心情,却无法感同身受,叹了叹气。 “我可能得等来不及的时候才会舍不得吧。” 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三周的时间了。 都说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事实上,每个人的分数现在大都趋于稳定,除非发挥超常或失常,一般不会出现太大变化。 于是大家开始忍不住畅想美好的大学生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能立马穿越到高考当天。 而越是临近考试,这样的浮躁现象越是严重。 林闻笛倒没有心浮气躁,但同样希望这种如同既定程序的日子能够早点结束。 对于她的回答,只是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对了,恭喜你,这次三诊考得不错。” 闻言,林闻笛收回视线,故意听出一点弦外之音,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揶揄,打趣道:“你这是在提醒我记得请你去海洋馆么?” 高中三年来,她的分数超过肖立的次数屈指可数,至于这次,可能纯属运气好吧,毕竟三诊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为了在考前给同学们足够的信心,通常难度都不太大。 因此她没有接这话,假装思考了一番,而后爽快地定下时间。 “行吧,高考结束就去。” 要是换作以往,在她上一句话刚说出口的时候,肖立就能立马接下一句,今天却反常地陷入了沉默,好像在抉择着什么。 见他有些为难的样子,之前不对劲的感觉又慢慢冒了出来,林闻笛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正想取消这个约定,忽然听见了他的回答。 “嗯,高考结束就去。” 不对劲的感觉并没有因为这个肯定的回答散去。 林闻笛总觉得他有所顾虑,但见他好像没有要和她倾诉的打算,又不好多问,正好上课铃声响起,便回了教室上课。 中午的时候,她再次尝到了丢三落四的苦头,愣是没找到上午刚发的几套数学作业试卷,一问,老师那儿也没多的了。 没办法,她只能趁着还有同学没有写,借了一份,来到学校附近唯一的一家复印店,刚一走进去,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正在运作的机器呼出大量热气,全闷在没有窗户的屋里,老板怕热着她,接过她的试卷后,让她先在外面等着,倒是给了她一点偷闲的机会。 初夏午后的小巷里很少看见行人经过,偶尔才蹿过几只瘦小的流浪猫,空气中透着一股凉爽的宁静,让人只想望着摇曳的树影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可惜这份宁静很快被隔壁小卖部传来的一道女声打破—— “老板,买包烟。” 正在发呆的人听见后,无意识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看,没想到竟一眼看见了一位“熟人”。 明明同是浓妆艳抹,可站在三五个女生中间,她偏偏是最出众的那一个,打扮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和穿着超短裙的下半身比起来,上半身显得保守得多,大热天的还套了件外套。 看上去有点奇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今天应该不会去找严寒了。 当这个想法从林闻笛的脑海中闪过的时候,她愣了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推测这种没用的事,在和她对上视线之前,移开了。 自从知道侯亭和严寒认识以后,她的戒心终于比之前少了一点,但也没到见了面会打招呼的程度,至少在侯亭把她放在平等位置去尊重之前不会,顶多不再躲着走。 至于侯亭,还和原来一样,一见着她,立马朝她走了过来。 关于这一点,林闻笛并不意外,又或者说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原本她刚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主动说话,这个原则却在对方走过来后失了效。 关心的话不经大脑,一下子从她的嘴里蹦了出来。 “你的脖子怎么了?” 虽然有外套遮着,可掩盖在下面的淤青还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拼凑成四根手指的形状。 闻言,侯亭拢了拢头发,将那些痕迹重新挡住,一脸的不在意:“瞧你这副没见识的样儿,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并不友好的语气把林闻笛想说的话堵了回去,她抿了抿嘴,再次相信不和她说话是正确的选择。 见她重新转过身子,侯亭戳了戳她的后背:“又生气了?你们这些好学生是不是都特别不屑和我们这种人交朋友?” 什么叫“你们好学生”“我们这种人”? 林闻笛被生生泼了一盆脏水,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觉得交朋友和身份背景有关,在她看来,两个人相处就是交换真心的过程,可侯亭的身上并没有这样的真心。 也就是说,侯亭压根儿不是想和她成为朋友,想要的恐怕是其他什么东西。 虽然具体是什么林闻笛不知道,但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正面回答一下,更要被误会,于是问道:“你为什么想和我交朋友?” “你是理科生吧,怎么什么事都必须得讲出一个前因后果,能不能有点浪漫情怀,当成一次命运的安排不行?” 沉默的空气代替了回答,于是侯亭换了个答案。 “好吧,其实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没见过梁境生的周围出现过女生,对你很好奇,想了解你,这个理由可以么?” 林闻笛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梁境生的名字,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提到他,依然选择沉默。 侯亭也懒得白费力气打破她的铜墙铁壁了,直接道:“你说你戒备心这么强,怎么就不知道防着点梁境生?” 这回林闻笛愿意说话了,没有被挑拨,认真回道:“因为他对人至少真诚,不会说话带刺。” “真诚?” 不知道这个词戳中了侯亭的哪根神经,她被逗笑,是听了笑话的那种大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用手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哦,是么?那看来哪天我得和他取取经了。” 又是这种冷嘲热讽的语调。 林闻笛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觉得莫名其妙,反倒也有点想笑,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有心情得出化妆的侯亭和不化妆的侯亭完全是两种性格的结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试卷已经复印好,她也不再接话,进去付了钱,准备回学校。 侯亭还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已经没有了,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而后转身,重新走进那群女生中间。 天依然高贵地蓝着,没有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