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微的语气淡得不能再淡:“陛下的暗刺,将我父子三人的形迹,全了解得清清楚楚,若非先生乃我幼时师长,只怕此时谈话也已被人听去。后宫之事,我沈氏不欲,亦不便插手。”
沈氏百年世家,向来持身高洁,你姑母贵为皇后,无争宠之意。但梅妃所行所为,已有危及太子,祸及朝庭与生民之势,左相朝事繁多,无暇顾及,你便先留意上了。
老者心中雪亮,嘴上却只字不提,缓缓道:“隐士之女,被龙卫府庶子西门康打猎偶遇,掠来献给皇帝,艳冠六官,尽得专宠,循规蹈矩五年,生下一双儿女,根基扎稳,方始乱政。”
长于深山却通音律,擅书画,精香道,懂医药,达世事,谙人心。如此惊世才华,她的隐士父亲,会是何等来历?
沈玄微暗中猜测,老者疑惑发问:“据说她下功夫培植野心勃勃,虎狼性情的肃江王,竟不怕他日后势大反噬,她再受皇宠,也不过一介弱女子。”
“凡事有因缘,宫里查不出,便到她来处查一查。”沈玄微神色从容,仿若浊世滔滔,沧海横流,他亦只坐在此处,秋阳之下,与旧日师长把酒闲话。
老者的眼前,刹那间天心月圆,春暖花开。
却说王泊之应对完楼外残局,转回室内,但见东窗下童子垂首静坐,骨清神秀,顿顿脚步才来到近旁,笑道:“信不辱命,儿郎们都散了。”
苏容若抬手一揖,顺便拍一记马屁:“公子果然高明。”王泊之目色和煦地瞧着她,语意温和:“询在家族排行第七,小若唤我七郎便是。”
他以平辈相待,似乎真的看得起我。但这时空等级森严,若与他相交,他是大度,不拘一格礼贤下士,我却是龌蹉,贪恋荣华攀附权贵,若哪日他王氏子弟惹下大祸,我便是那背锅的侠,替罪的羊。
苏容若腹内算计得失,嘴里却笑眯眯地练打太极拳:“谢七公子抬爱,请品茶。”一边示意伙计把茶水送到他跟前。
此时茶艺,类似张揖在《广雅》中记载: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色赤,捣末置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橘子芼之,其饮省酒,令人不眠。
苏容若不喜欢葱味,只令伙计放入几丝橘皮,味道甘苦却清香,王泊之尝了尝,赞道:“小若居然懂茶。”苏容若摇头:“喜简单而已。”
与叔父亦步亦趋的王奕在一旁拍手而笑:“未料小若还是七叔知音,七叔曾说心智清空方灵敏,衣食简洁得优雅。”
那是因我们都已享受过奢华,知道也不过如此。苏容若暗中自嘲,表面只管给人送高帽:“七公子不执于物,境界上佳。”
王奕见救命恩人赞同自己,说得更加起劲:“七叔行事亦求简单,刚才仅说这茶楼属我王氏,要请那黑马骑士和穆那世子进屋吃茶,一为谢恩,一为陪罪。穆那世子听后,气焰立消,就此离去。”
王氏当朝第一望族,这茶楼若是他家产业,穆那冲纵马踏人在先,推倒掌柜在后,人家占着礼还陪罪,穆那冲再嚣张,也只得借坡下驴。
至于那黑马少年,救过王氏奴仆一命,自然不好挟恩图报,但因有王七的面子,也能摆脱穆那冲的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