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的男子,轻袍缓带,气度雍容,立在横斜的梅枝旁,注视着苏容若,目中说不出的慈爱,带着丝淡淡的忧伤,似乎透过她,亦看到另一个人。
君子怀幽趣,谦恭礼乐才,经心皆识见,书史尽通该。
不知为何,见到族公,苏容若脑中便浮现出这首诗,传说中的谦谦君子就该如此模样吧?她心中赞叹,微笑着靠近他伸出的双臂。
接下来的日子,当成人们参禅听经,她便在了空处抄写心经,或去塔顶看望都童,其余时间腻在族公和便宜爹娘身边,读书学画,看他们对奕品茶。
族公和便宜爹娘一样,对她极为溺宠,她也便如旧地扮演娇憨。偶而会对原身升起鸠占鹊巢的歉意,很快又被无可奈何之感替代。
她曾想过都童刀上的毒药,直觉这事并非族公所为:他为谷氏之首,心胸格局旷远,虔心地信奉佛教因果,不会玩这种以无辜妇人和稚子为代价的恶毒伎俩。
定是族中另有其人,心思毒辣,不计后果,那人是谁?目的何在?更荒谬的是,这种狠毒低级手段,却差点成功地让两国重起战火。
她试图向了空追问谷氏家族的来龙去脉,人员构架,大和尚只是摇头:“施主的家务事,老衲方外之人,不问,亦不好说。”
于是她不再多问,也不多想,只在上元节的前两天辞别族公,跟着便宜父母乖乖地回到苏宅。
临行前在了空的闭关室外见到都童,他最终听从她的劝说,答应剃去须发穿上僧衣,扮着出家人在寺庙躲些时间,等风声过后再作计较。
苏容若也在心里祈祷,希望寺庙的暮鼓晨钟,佛音咒语,能将他的悲愤和仇恨淡化些,以免再做出什么牵联到自己的行为。
“大师说小六福泽深厚,聪慧过人,她自己的事由她决定。族公已然答应不再拘着她。”谷敏回到苏宅,便将发生在寺庙的事汇报给老夫人。
苏容若旁边听得既喜又悔,喜的是她的人生从此终于可以自己做主,悔的是前世怎就没多背几部佛经?否则,兴许还可以求些别的事。
正在吐槽自己贪心不足,便被小堂兄逮着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你错过年节热闹。要不上元节跟我去晖表兄的庆生会?”
苏晴雪的长子,怀化公的嫡孙。苏容若摇头:这等公候之家,里面的水不知多深,少趟为妙。
苏子越见她无甚兴趣,继续怂恿:“阿婆不再拘你,你可以随我外出,庆生在新开的悦来酒楼,听说吃食一流。”
这时空的大户人家宴席一般都在府内,他竟会例外?苏容若问过小堂兄,才知道其中的原委。
苏晴雪嫁到怀化府,明白婆婆是迫于帝后脸面才接受自己,为人便相当地低调和婉,同时严格教育儿子,事事求全,尤其不准惹得长辈不满。
后来婆媳关系缓解,但拓跋晖庆生的方式却保留下来,不象公府其他嫡系子孙如拓跋珏,年年呼朋引伴,在府内丝竹歌舞,大宴几日才罢。
小范围的高规格聚会,可趁机考察这时空的饭庄,作为吃货加商人,苏容若有些动心:“晖表兄请拓跋珏和穆那冲不?”
“晖表兄从不失礼,每年都请,只那两人从来不去,说是无趣。”苏子越的回答让苏容若有条件的同意:“你得允我自由行事。”小堂兄自然喜得见牙不见眼地接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武安十一年的上元夜。
苏容若坐在酒楼包间,从窗户看街边各式各色的灯笼,灯光与圆月辉映,将清寒的夜风也变得温暖柔和。
街上男女老少,高低胖瘦,都穿戴着节日新衣,三五成群地赏灯,猜谜,买物什。上元节没有宵禁,人人似乎都很愉悦。
“他们竟早早到了?”顺着苏子越的眼光,苏容若看见两个亚特华服男子走进酒楼,前者二十七八,英姿勃勃,却面色阴沉,后者二十出头,笑得没心没肺,举手投足颇为粗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