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沈玄微,这是在算计我。想必沈府在洛京的故友亲朋,皇帝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便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被人利用,她心中堵得难受,却又见不得沈公子小小年纪就被砍头或罚没为奴。沈玄微你行,一眼将我看个透心亮,我服你。
正在郁闷时,纳什回来,说在城外察看两柱香功夫,的确许进不许出,他以军中狼烟联络靖北王府的袍泽,得到的回信是被困府中,不得外行。
老蔡的消息得到证实,谢夫人无力地瘫软座垫,良久,咬牙坐起,向苏容若行大礼致谢。
午后风起,阳光变冷,凉凉地照在影壁,惨淡凄清,如女子苍白的容颜。
苏容若长叹口气,招来苏原叮嘱一阵,道:“谢夫人,再难,也要为小公子活下去。既然沈侍郎放心,我这便将你母子托付给好友。”
送走谢夫人母子及两位近仆,她给老蔡回话,再令纳什火速给阿诺送信,随及与都童商议一番,来不及换装,带着大勇到正在为爱妻念经的便宜阿爹房间外,恭恭敬敬地行过三拜大礼,才直奔洛京而去。
进得城里,发现行人稀少,商铺酒楼尽皆打烊,街道两侧十米一岗,百米一哨,气氛肃杀而冷凝。
偶有半声婴孩啼哭,也立即变成呜咽,象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几盏灯笼在屋檐下摇晃,灯火暗淡,寒风中衬着满城寂静,如鬼火闪烁。
她绕弯到达骁武公府,府外戒备森严,侍卫林立,好容易将穆那冲约出,拉到墙角背风处,开口便问:“皇上将如何处置龙卫府?”
穆那冲脸色发白,语音微颤:“估摸着和沈府一样,男丁斩,女眷年长者除安怡公主外,全部入掖庭,年轻的充着官妓。”
他其实到现在还有些不信,和颜悦色的阿舅,会对亲人如此绝情。但,阿娘去宫中求情,皇帝的面也不曾见到。
据说是对龙卫公的背叛痛心疾首,病倒在嬉月宫中,连太后也不知他究竟如何。
这是断绝了任何人为西门氏和沈府说话。少年嘴唇哆嗦片刻,才问:“你,找我何事?”
苏容若附在他耳旁说得一通悄悄话,最后低声补充:“算我求你,你我从此两清。”
穆那冲沉默,盯着府门那对石雕金猊发了会呆,自言自语:“嚣张霸道,有仇必报的穆那混货,竟为了西门氏,与悦来小伙计共谋,鬼才信吧?”
摔了摔空落落的大袖,挺直胸膛,咬着嘴唇将话从牙缝挤出:“苏小六,你小子有种敢干,老子我便有胆跟。”
苏容若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到花莲,老蔡和周尔旦已等在那里,她下达完命令,待他们离去,回到隐庐,将一个小小锦囊交给大勇。
然后躺在床上,将计划仔仔细细地梳理了好几次,才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
三更时悄悄起床,对镜梳妆半晌,换上周尔旦带来的葛衣芒鞋,接过老蔡递上的木盒,出院便见周先偻佝的身影。
她点点头,老人拉起装满空桶的大车,她在后面推着,踏着地上悠长暗淡的投影,缓缓地向刑部大牢走去。
长街空旷无人,除了直立持矛半醒半睡的哨卫,空气都似被冻住。弯月高挂天幕,形如钩,红如血,象是收割过太多人命的镰刀。
苏容若俯下身体推车,听车轮辗过石板的声音,心里莫名想到:正是夜色最深的时辰,传说中的鬼怪,便是在此时活动。
前方,青白色的薄雾之后,影影绰绰,鬼魅一般耸立的,便是刑部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