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让他们遭遇这么倒霉的事情？
袁竺真的想不明白。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
刘婶很快就平静下来，她接过花，并使劲揉了下眼睛，“这个老张也真是的，就为了这点子事儿还特地麻烦您跑过来一趟，小袁大夫，您快进来坐吧！”
“谢谢刘婶！”袁竺知道张叔肯定很想跟刘婶多相处一会儿，所以便没有拒绝她这个提议。
“家里太简陋了，小袁大夫，您千万不要介意！”刘婶一边给袁竺递水，一边很不好意思地对她说道。
“怎么会！”袁竺看着刘婶，她知道刘婶并不想听安慰的话，可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刘婶，张叔跟我说过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您能好好地活着，所以为了张叔，您也一定得好好的才行！”
刘婶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桌子上的花，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开口叹道：“这花真好看啊！”
“张叔知道您喜欢花，但是又舍不得花钱，为此，他一直都很自责内疚，张叔他总是觉得是他耽误了你！”袁竺心情沉痛道。
“他真傻，是不是？”
“这一切都是因为张叔他真的太在意您了！”
“我知道！所以他为了不连累我，最后才选择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刘婶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再次如掉了线的珍珠一般不断从她脸上掉落下来。
什么？
原来张叔...
袁竺错愕地看向张叔，他注意到了袁竺的目光，只能无奈且艰难地向她点了点头。
没有人想死！
而主动了结自己的生命更是需要很大的决心与勇气。
或许死，对张叔而言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他们，实在是太苦了！
“刘婶...”袁竺真的很想说些真正有用的话，可是她又想不出在这种情况下她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刘婶心里真的可以稍微舒服一些！
“小袁大夫，您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什么的，老张刚出车祸那会儿我就已经答应过他以后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也会努力地好好活下去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食言的，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老张对我的好！”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或许事实真就是如此，张叔和刘婶遇到了太多不如意的事情，幸好，幸好他们都是那么善良朴素，所以才能互相扶持陪伴着走了那么多年，只是，只是未来没有了张叔，刘婶一个人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张叔觉得自己对刘婶而言是个很大的累赘，可是刘婶却绝对不会有类似的想法，因为对刘婶而言，张叔便是她此生最大且唯一的精神支柱！
想到此，袁竺立马紧紧握住刘婶的手，“刘婶，我知道您心里很不好受，我说再多的话也不管用，但是我是真的很关心您，所以您以后也不要再把我当成外人，我知道您一个人很不容易，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就直接跟我说，千万不用觉得有任何不好意思，您放心，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就一定会尽全力帮助您的！”她认真向刘婶承诺道。
越是朴实的人越害怕麻烦别人，所以刘婶急忙说道：“小袁大夫，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没啥需要帮助的，所以您不用操心我，您放心吧，我一个人也可以挺好的！”
袁竺仍是坚持要留下她的电话，“人总会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我也一样，我一个人在外地工作，有时候会特别的想家，我看着您亲切，所以以后能不能常来您这里蹭蹭饭，我刚才之所以说那些话其实也是因为有这一方面的考虑，好是相互的，只有这样我才好意思以后麻烦您啊，不过您放心，我可绝对不会白吃白喝的！”
“您这是什么话，以后您要是想吃家里做的菜了就尽管过来，千万不用跟婶儿客气，而且婶儿一个人，能有人陪着聊聊天也挺好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
“嗯，说定了！”
袁竺临走前，刘婶还特意叫住袁竺想要把花钱给她，可是袁竺坚决不肯同意，“婶儿，这是张叔送给您的，所以这钱我绝不能要，而且您不用再对我这么客气，以后您就直接叫我小袁便好！”
刘婶点点头，她感动地握住袁竺的手，“小袁，下次来婶儿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婶儿！”
张叔知道这一走可能就是真的永别，他最后想要用手擦掉刘婶脸上残留的泪痕，只可惜刘婶根本就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死了，就是死了！
***
“小袁大夫，谢谢您帮我实现了我的心愿！”
“这是我应该做的！”
“以后她就拜托给您了！”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婶儿的！”
张叔虽然舍不得刘婶，可是他也确实没理由再继续赖在人世，而且顾先生给了他那么多帮助，他又怎能忘恩负义让他为难，因此，他看向顾守道，心情复杂但又表情坚决道：“顾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
袁竺此时已经猜到了他所谓的准备好了是什么意思。
“小袁大夫，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袁竺很听话地按照顾守道的吩咐伸出那只带着碧落的右手。
“张叔，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张叔点点头。
他用手慢慢碰触碧落，很快，他的身影便完全消失在袁竺的眼帘之中。
“张叔就这么走了？”袁竺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顾守道淡淡回道。
或许因为接触过太多类似的事情，所以他早已能对此淡然处之。
可是袁竺却没有这个能力，她别过头，对着车窗开始慢慢啜泣起来。
***
“进来坐一坐吧！”
“嗯！”
进屋后，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桌子上那束格外耀眼的玫瑰花。
“小袁大夫，您知道么，这花其实是张叔自己选给刘婶的！”
袁竺听后顿时愣在当场。
她，她真是太笨了！
“我早就该想到的，都怪我自作聪明，这可是张叔特意选给刘婶的，可是我却破坏了一切！”袁竺此刻心里不知有多么悔恨。
她，她怎么就这么笨啊！
“小袁大夫，你若这样想便真的是辜负了张叔对你的一片心意！他想要送花给刘婶是真，可是他对你亦是充满了感激，所以张叔最后才会做此选择！小袁大夫，在张叔心里，他是真的觉得遇见你是一件非常非常幸运的事情！”
“真的么？”袁竺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真的！”顾守道目光极为温柔，“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你要是想哭就直接哭出来吧，在我这里，你不用非要假装坚强！”
袁竺听了这话后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喷涌而出，顾守道急忙递给她纸巾，袁竺一边使劲擦了擦眼睛和鼻子，一边声音哽咽道：“你知道么，我实习时第一个去的科室就是心内科，我接触过的第一个病人就是张叔，他真的特别特别好，那时我什么都不会，不会量血压不会做心电图，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可是张叔从未责骂过我，他根本就没有那种我怎么这么倒霉竟碰上了这种医生的想法！那时候血压计还不是现在这种自动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声音咋听，所以我只能尽力假装我会的样子，你知道么，我碰到张叔胳膊时真的忍不住要哭了，他真的好瘦好瘦，身上根本就没有一点儿肉！当时我还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张叔其实已经注意到了我的紧张与不安，他还不断地安慰我说没事儿，放轻松，我，你知道当时我...”
袁竺越说越激动，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连喘气都觉得异常费劲儿，顾守道见状急忙轻拍她的后背，希望可以借此能让她心情稍稍舒缓一些。
“张叔他真的很惨，他曾遭遇过一次车祸，那个混蛋撞了张叔后便直接逃了，当时天特别的黑，那条路又非常偏僻，周围还没有一个摄像头，所以根本就找不出来那个坏蛋，刘婶为了给张叔治病已经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而张叔也完全失去了干活和自理的能力，他们俩没有小孩儿，所以养家的重担全都落到了刘婶一个人身上，刘婶真的非常辛苦，但她又真的非常乐观，她对我们特别和蔼友善，我们每个人都超级超级喜欢她！可是为什么好人就是没有好报呢，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非要让他们承受这些苦难啊？”
说着说着，袁竺突然紧紧看向顾守道：“你这么厉害，是不是能查到撞了张叔的那个混蛋到底是谁？”
顾守道肩膀微微一颤，不过他很快便恢复镇定道：“对不起，人各有命，而我们要做的便是顺应天命，所以我是绝不会介入到这些事情中的！”
袁竺心里非常失望，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该强人所难，所以便只好无奈接受道：“好的，我知道了！”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袁竺目光含泪，“顾爷爷，你知道么，我在医院第一次接触到死亡时心里真的特别特别难过，当时有人跟我说总有一天我会习惯会麻木，可是我不想习惯更不想麻木！顾爷爷，其实我真的特别感激你，谢谢你选择了我，也谢谢你，让我找到了我的价值！”
“我知道了！好了，你还是快去里面洗一下脸吧，不然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顾守道故作轻松道。
“你就是欺负我了！”袁竺假装不悦道。
她心中突然生起一种感觉，那就是：能遇到顾守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