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信说:“劳烦王妃替我打开一下,可好?”
尚听礼微微皱眉,心想美得他,连自己的生辰礼物都懒得亲自打开了,想是这般想,她还是替他打开了匣子。
柯信怔怔。
躺在匣子里的是一只剑穗,整体呈现冰蓝渐变雪青紫,靠近剑柄那端坠了两颗紫珍珠,往下是一块同心结样式的冰蓝岫玉,后又坠上两颗紫珍珠隔断,再下是一个雪青紫玉环,里头吊着一朵小巧石榴花,玉环下一颗紫珍珠下吊着一把银质平安锁,其上挂着两颗银铃铛,底端分别以两颗紫珍珠坠着两条冰蓝渐变雪青紫色的流苏。
只消一眼,他便知晓,此乃独属于给他那把星辰剑配的剑穗。
柯信只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你……”
尚听礼笑着问道:“喜欢吗?”
柯信道:“喜欢。”很喜欢,非常喜欢。
“喜欢便好,这说明你还是挺有眼光的嘛。”尚听礼说道。
柯信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他定定看了她两眼,开口道:“跟我去个地方如何?”
“啊?去哪?”
“跟我走便是。”
在尚听礼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柯信放下装着剑穗的匣子后,一把拉过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了西屋。
来到院中,柯信蓦地单手揽住她的腰,尚听礼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他“咻”地一下子带着她飞到了屋顶上。
尚听礼只觉得脚都软了,偏偏嘴是硬的,只听她说:“呼,刺激!”
柯信摇摇头,带着她寻了个位置坐下。
缓过来后,尚听礼转头看向他:“带我上来做什么?”她又看了看天,夜幕已经落下,今夜无雪,但美丽冻人,好在她有穿着大氅,也还能受得住。
柯信没有看她,却是问她:“你日后有何打算?”
尚听礼顿了一下:“我吗?”她仰头看向长空,“命运改写了,大仇得报,我啊——”她笑了起来,“我没那么大的志气,就好好当个王妃吧,闲适又富足。”
柯信抿了抿唇:“有我吗?”
“什么?”
尚听礼愣了好一会儿,她又没忍住笑,说道:“当然有你啦,你可是王爷,没有你,哪来的王妃我啊?我们俩可是嘉贤太后亲自赐婚诶,这辈子都是注定绑在一处的。”
明武帝退位前,也将已故太后追封为嘉贤太后了。
“所以……你只是觉得我们是因为一道圣旨在一起,而不是因为你我有情,对吗?”
柯信的声音有些闷。
尚听礼听惯了他冷漠的声音,也挺多了他欠欠的声音,还是第一回听见他这般低落的声音,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不禁清了清嗓子,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可我们本来就没有情啊,这不对吗?”
柯信深吸一口气,侧头盯住她:“鹤听礼。”
尚听礼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对她说:“倘若我对你有情呢?”
尚听礼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你真的一点也不明白吗?”柯信问道。
他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只红色绣球躺在他的手中,风过一阵便银铃绕耳。
尚听礼低头。
绣球上绣着荷包牡丹,周边一圈的四片花瓣中心处坠着嵌银铃的白珍珠流苏,绣球中心底端挂着月亮形状的银片,吊着红色的流苏,两旁有白珍珠流苏点缀。
是个很好看的绣球,做工虽称不上顶尖,却也很精致。
柯信将绣球放到她的手上,“如果我说,这只绣球我不假于他人之手,乃是我亲手所做,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尚听礼发觉手上的绣球有些烫手,“这是……你自己做的?”
柯信道:“是,那些所谓忙碌的日子里,我在忙的东西便是你手上的东西。”
起初,他连针都拿不稳,甚至上手便能扎到自己,他不记得他手上挂了几个小窟窿。
他只知道,当他能够完整制作出来一只绣球时,他是开心的。
可是这还不够,他觉得,他给她的东西绝不能有瑕疵,他给她的,必须是最好的。
不过他后来再是努力,果真也没有什么天赋,最终做得最好的也只能做出来眼下这个绣球了。
尚听礼完全愣住了。
她不太懂情之一字。
哪怕是上辈子,她也从来不曾与人谈心过。上辈子,她只是奉行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名句,不过她不甘心一辈子待在小院里过活,她想要生活得更好些,所以她督促汲章上进。然而,她对于汲章此人也就仅限这些罢了。便是最后被捅了一刀,她也是恨汲章了结了她性命,并非是汲章藏外室。
她对汲章是没有情的。
她即使重活一世,也不懂得情爱,她只知道生活惬意便是足够。
可是眼下,她那位她看来与她相敬如宾的夫君却对她说,他对她有情?
“大男子赚钱,自然该给夫人花。我心知你爱财,乐意给之。”
“发簪赠发妻,钟情赠之镯。还记得吗?这是我去岁给你送的生辰礼。”
“我在绣球上绣的是荷包牡丹,你不觉得它的花瓣像是人的心吗?”
他的肺腑之言声声在她耳畔响起,比此刻的风声动人,比悦耳风铃动听。
尚听礼忽然便笑了。
她的笑容清浅,又比晚星要让人深刻。
柯信絮絮叨叨间,只听见了她的声音和着风铃声:“柯星臣,我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埋没了王妃这个身份,所以——”
“今晚宣你侍寝如何?”
柯信呆住。
有人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仙乐随之入耳:“怎么?傻了吗?”
柯信眨了眨眼。
尚听礼没忍住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看,我早就说过了吧,柯星臣真的很笨呐。”
她站起身来。
明明是在屋顶上,可是她完全不害怕,她手握着绣球,伸手在嘴边突然大喊:“柯星臣是笨蛋——”
一瞬间,天上毫无预兆的落下白羽。
柯信回过神来,也站起身来,微微侧身低下头去看身旁的她,任细雪飘在肩头。
他低笑:“那当然是因为王妃太聪明啦——”
莫名的,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雪是愈下愈大,可两人并未有要下去的意思,由着雪花打在身上,却笑得像两个绝世大傻子。
霜雪满头,亦是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