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跪于地上,齐声应和。
无情一人立于一旁。
尊主望向幽绝:“为师之力虽然啸天撼地,足以驭霸天下,可惜只有一点不好。”
“是什么?”幽绝奇道。
“此力崇木而克于金。木力失和,尤为金气所压,伏日休止之时,便难受金气侵袭,唯有借乾坤幻化阵之力,切和阴阳,调和内息。”尊主道。
幽绝奇道:“师父不是已经痊愈了吗?从前秋分时节并未听闻此事。”
尊主点头道:“不错,赖冰芝之力,二十多年的旧疾已然痊愈。多少年了,终于再也不用日夜受尽折磨,只感觉有永远挥洒不尽的充沛之气。”
幽绝更是奇怪:“那师父方才所言……”
尊主道:“自伤重以来,青龙之力亦衰弱若竭,是以不足为害。但如今我死灰之躯得再生,每年秋分时节,只怕金气之劫又再重来。”
“原来如此。”
幽绝才知有此一说。
尊主道:“此后秋分时节如有不妥,你需再以乾坤幻化阵之力助我,不可离我左右。”
“是。”幽绝道。
夜深之时,幽绝来至子卿房中。
“睡不着吗?”子卿起身笑迎道。
“嗯。”幽绝道。
“那便坐吧。”子卿道。
取过茶壶来,将幽绝面前杯子斟满,自己对坐于桌旁。
两人说得几句闲话,幽绝缓缓道:“子卿,师父他、可有成过亲吗?”
“为何问这个?”子卿奇道。
“驰天庄内从未见有女子来往,子卿你也无妻室吗?”幽绝道。
“我自跟了尊主,便立誓终身不娶。”子卿道。
“那郑得他们呢?”幽绝道。
“自见他们以来,并未听闻他们有妻室。”子卿道。
“人皆要婚配成亲,为何他们都没有?”幽绝道。
“我没跟你说过吗?效忠尊主,最好莫有负累。”子卿道。
“为何如此?”幽绝道。
“听说,尊主从前曾有过一个妻子。”子卿道。
“那她现在在哪儿?”幽绝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道。
“已经死了。”子卿道。
“死了……”幽绝眼中的光彩熄灭下去。
“尊主心怀天下,绝不会羁绊于儿女私情。我等效忠尊主,亦当如此。”子卿道。
幽绝默然一回,只轻轻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起身辞了,独自向房中回转。
转过长廊,见一人影立于廊下。
深沉的夜色中,缟白的衣衫隐约可辨。
见幽绝来,转过身来微笑着望着他。
幽绝便也望着他,向他走了过去。
无情道:“这么晚了,从何处来?”
幽绝却没有回答,反道:“不是不惯惹凡尘之事?怎么还没走?”
“这么招你烦了?”无情道,“小时候明明挺喜欢我的呢。”
无情第一次在驰天庄见到幽绝,是幽绝才刚来到这里不久的时候。
在暗室的饿狼群中争一线生机的修行刚开始不久。
无情不小心被一只蜈蚣咬伤了手指,就到郑得的药房来寻些药。
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不过五六岁大的孩子。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几乎缠满了养伤布条。
这就是幽绝吗?
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竟然让他做这么残酷的修行?
他走近幽绝,蹲下身来望着他:“疼吗?”
幽绝摇了摇头,看见了他手指上的伤口:“郑得不在,我给你拿药吧。”
说着就搬了一个凳子走到药柜前,放下凳子爬了上去。
他还够不着,就踮起脚尖拉开柜盒,摸出了一小瓶药膏。
再用手扶着柜子下地。
这些小小的动作虽然并不难,但浑身是伤的他却时不时咬一下嘴唇强忍疼痛。
他把药膏递给无情:“郑得说过,这个对虫子的咬伤很有效。”
无情接过药膏:“谢谢你。”
夜里无情经过幽绝的门外。
听到了他睡梦中不断哼出的痛声,摇头叹道:“还说不疼。”
于是推门进去,坐在床榻边的椅上,轻轻吹起了手中的旧箫。
箫声清和而温润。
幽绝睁开眼来看见了他:“你的箫声真好听。”
无情微笑道:“那我再给你吹一曲,你好好睡吧。”
箫声中,幽绝睡得很安稳。
有那么一段时间,幽绝睡前都会缠他一会儿,要听他的箫声。
但随着他渐渐长大,很多事情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模样……
幽绝走到他身旁停了脚步,面朝廊外望着渺渺夜空。
没有月,连星也没有一颗。
无情道:“听说她正在寻你。”
“是吗?”幽绝道。
“你没问问语事鸟吗?”无情道。
“我与她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瓜葛。”幽绝道。
“为什么这么说?你们不是已经都认清彼此的心意了吗?”无情道。
幽绝只默然不语。
“因为你欺骗了她,拿了冰芝吗?”无情道,“你也是情有可原,也许她会原谅你的。”
“不,”幽绝道,并未看无情的脸,仍只望着辽远又暗沉的夜空,“她永远也不可能原谅我……”
他的声音比重重的暗夜更加阴沉。
“你何不去见见她,跟她好好解释一下?”无情道。
“没什么可解释的。”幽绝道。
“就这么不见她?你真舍得下?”无情道。
幽绝怒瞪向他:“要不是你那个该死的琴音,事情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操纵人心就那么有趣?”
“冤枉。”无情笑道,“若没有情根,琴曲能奈何?何况,榆儿姑娘她怎么会对你有情的,那可只能问你自己了……”
幽绝突然侧过身来一把揪住了无情的衣襟,喑哑着声音:“我真想杀了你你知不知道?”
无情猛地被他揪住衣襟,尬笑了两声:“虽然不用你谢谢我,那也不至于这样吧?”
幽绝两眼直瞪着他,眼神交杂着伤痛和悲切。
无情一时摸不着头脑:“究竟是怎么了?”
幽绝一把将他推开,双手紧紧握在廊沿上,紧抿着双唇,仿佛每呼吸一下都有些困难。
无情感到空气不太寻常。
“灵狐血丹……”
幽绝终于开口,说出几个字来。
“灵狐血丹?是什么?”无情问道。
“几个月前,”幽绝道,“师父沉疴难治,昼夜煎熬,为了减轻他的痛楚,玉溯找到了两只千年灵狐。”
“千年灵狐?”无情道。
“是我,亲手把他们捉到了驰天庄,取尽了他们的狐血……”幽绝道。
无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他们就是……”
幽绝沉重地点了点头。
无情难以置信地望着幽绝:“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幽绝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无比的绝望。
“幽绝……”
无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跟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幽绝道,“只有一件事……”
幽绝再转过身来望着无情,“只有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我。”
“请?”无情道,“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听到你说这么一个字?”
“我自小便跟随师父,一直深闭驰天庄,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救她,这件事,我只能求你。”幽绝道。
无情叹了一声,问:“什么事?”
“如今师父得了冰芝,枯木逢春、永生长寿,必然会直入净月城。榆儿她最关切三公主之事,只怕她会到净月城相救。”幽绝道,“师父之力复生,我亦不能阻挡,请你一定要带她走,莫要白送了性命。”
“她未必肯听我的。”无情道。
“你带了三公主,她一定会跟你走的。”幽绝道。
“你倒是很了解她。”无情道。
天明之后,无情就与尊主作辞,离开了驰天庄。
幽绝来到药房,郑得正在切药草。
就在这里,两只千年灵狐断送了鲜活的生息。
鲜红的血液、倾倒的雪白仿佛近在眼前……
幽绝深吸了一口气,向郑得道:“有件事。”
郑得抬头望望他:“什么事?”
“近来朱厌之气越来越不稳,如果真的被它夺去意识,只怕对师父不利,你可有办法制住它?”幽绝道。
郑得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也一直在考虑。法子也不是没有,不过……”
幽绝听他说有办法,急忙追问:“真的吗?是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