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胡说的了,”桃叶摇手笑道,“其实谁也没见过活的龙了。都是说来吓人的而已,没事啦。”
活的青龙。
宁葭再次看见了那个景象。
“不过,说来也奇怪。”
桃叶还在接着说。
“什么奇怪?”宁葭道。
“从前这里一直都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的,凡是达官贵人,谁得了这里的地,都要到青龙庙里烧香还愿,祈求丰收的。”桃叶道,“可是我以前听我娘说,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好像不像从前那么灵了。每年总会有些小灾小害,隔个几年还会有一次大的水灾、旱灾,还有蝗虫呢。”
“怎么会这样呢?”宁葭道。
“不知道,”桃叶道,“其实吧,天会下雨、也会干旱,其他地方也都是这样的啊,他们偏说这里年年都好,该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吧?”
“自己想出来的?”宁葭道。
“心里盼着年年都好,所以就编个故事哄自己玩儿,还特意造了一座庙,有点太夸张了吧。”桃叶笑道,“不管怎么说啦,总之村里的人都特别重视每年一次的青龙庙祭祀,到时候不仅是在青云村有地的老爷,凡是在这附近一带有地的老爷们都会来的,都想沾点光,可多人了,到时候小棠姐姐你也去看看吧。”
“那怎么还要你们出份子钱呢?”宁葭道。
“这是给青龙的献礼,不管多少,都要出的。平常人家里是三百钱,里胥家里是五百钱,里尹家是一千钱呢,都不一样的,我们家已经是给免了一半了。”桃叶道。
“嗯。”宁葭应道,自袖中掏出一个小袋子,将袋口朝下,倒出了二十枚铜钱,她也只有这些了,便都递与桃叶,“这是一点点银钱,你先拿去应应急吧。”
“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银钱呢?”桃叶忙推道。
“多亏了桃叶,我才有个栖身之所,我住在这里,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还蒙你多方照顾,又给我找了活计做,这本来就是我应该给的。”宁葭道。
“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桃叶摆摆手笑道,“我们都没了爹娘,你又是孔先生的朋友,照顾你是应该的了。”
“那你就别跟我客气,拿着吧,”宁葭将银钱放到桃叶手中道,“就是太少了,要是能多些时候,还能多攒一些就好了。”
“那、我就先收着,等我有了,一定给你还上。”桃叶捏了捏手中铜钱道。
二更天时,六顺方回转。
桃叶见了他乌青的眼圈,不免询问,六顺便将前话说了一遍。
桃叶闻言,道:“这几天你先别去了,在家吧。”
“在家干嘛,我跟袁大叔学了武功了,才不怕他们。”六顺道。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跟人打架,是想气死我吗?”桃叶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向六顺叫道。
“姐姐,你放心,袁大叔已经答应教我武功了,等我练好了……”六顺正说着,却被桃叶一声喝断:“住口!”
桃叶一张脸红中泛着青,大睁着眼瞪着六顺道:“就算你能打得过一个、两个,你打得过十个、一百个吗?官家的人是我们惹得起的吗?你再敢在外面惹事,就别叫我姐姐!”
“可是……”六顺还待再言,桃叶又打断他道:“你别废话,这几天好好呆在家里!”
“那怎么行,祭祀的银钱还不够呢,我们得抓紧时间多卖一点。”六顺道。
闻他此言,桃叶沉下脸,稍时道:“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操心的事,去、睡觉去。”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可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六顺道。
“小屁孩儿,你才多大,还男人,赶紧给我睡觉去。”桃叶道,一把将六顺拽过,扯进了屋内。
五更时,桃叶果然没有起来蒸包子。
六顺来探过几次,桃叶只闭着眼睡着,六顺只好作罢。
天明之时,桃叶收拾妥当,自出门离家了。
六顺也向宁葭道:“小棠姐姐,我去袁大叔家里了。”
“路上小心,早些回吧。”宁葭道。
六顺一边答应,一边出门走了。
待他出门后,宁葭掏出空空的荷包抖了抖,望着院外伸进墙来的红梅发了一回呆,也合了院门,向一处走去。
走了一段,来至一处,正是孔怀虚居处。
进得门来,却只见陈忠一人在洒扫庭院。
“陈大哥,孔先生何在?”宁葭道。
“先生晨间都去散步,需小半个时辰方回来。”陈忠道。
“孔先生他都去哪里散步呢?”宁葭道。
“只在村中闲走罢了。”陈忠道。
宁葭只得出门来向村中去寻孔怀虚。
寻了一圈,见孔怀虚与一个葱青长衫之人立于枯叶落尽的胡桃树下说着什么。
走得近些,看清那人脸庞,正是柳重荫。
宁葭正待走上前去,却见对面远远跑来一个瘦小的身形,正是六顺。
六顺跑到孔怀虚面前,气喘嘘嘘地停了下来,弯腰扶住曲起的膝盖大声喘气。
“怎么了?”孔怀虚道。
“孔、孔先生,可、可找着、你了。”六顺一边大声喘气一边道。
“什么事这么急?”孔怀虚道。
六顺又喘了两声,直起身子来道:“孔先生,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银钱?”
“借银钱做什么?”孔怀虚道。
“马上就要祭祀青龙庙了,我们家的例钱还没凑齐……”六顺挠了挠脑袋道。
“还差多少?”孔怀虚道。
“六十钱。”六顺道,“我一定会尽早归还的。”
“我出门并未带得银钱,不如你与我一同回去,我取了与你吧。”孔怀虚道。
“何必来回折腾,”一旁的柳重荫道,“我随身带着些银两,便给了他,也便宜。”
说着便掏出一个绿沉荷包,取了一两银子递与六顺道:“先拿去用吧。”
六顺望着这一两银子,没伸手去接。
孔怀虚在旁笑道:“一两银子可折一千钱,你给他这么些,他可没散钱与你。”
“那便都给你罢了。”柳重荫道。
“柳小姐出手还真是阔绰,就不怕他还不上吗?”孔怀虚笑道,伸手接过柳重荫手中银两,仍与她放回荷包之中。
“还不上便不必还了,并不要紧。”柳重荫道。
“是吗?”孔怀虚道,说罢转向六顺问道:“若她将这银赠与你,你可高兴?”
“赠?是送给我吗?”六顺道,“那我不能收。”
“白得的银子,为何不收?”孔怀虚道。
“姐姐说了,一毫一厘都有别人的辛劳,不许我白拿别人的东西。”六顺道。
“嗯。”孔怀虚点了点头,望向柳重荫。
柳重荫亦点头微笑,将荷包仍收了,道:“世上金银,确该劳者得之,你真有个好姐姐。”
又向孔怀虚拱手道:“那便随先生回去吧。”
“这就回吧。”孔怀虚笑着点头道。
说罢转身向回走。
三人回身便望见了立于不远处的宁葭。
“小棠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六顺顿道,脸上泛起些许红色。
“我、我只是路过。”宁葭道。
柳重荫见了宁葭的一张脸,倒吓了一跳,稍时定了定神道:“孔先生,这位是?”
“她叫小棠,是圆觉大师带回来的,没了爹娘,如今就住在桃叶家中。”孔怀虚道。
“原来如此。”柳重荫点头道,“小棠姑娘,我叫柳重荫。”
“柳小姐。”宁葭称道。
“小姐?你看得出我是女的?”柳重荫低头望了望自己的长衫奇道。
“啊、不是,是桃叶说的。”宁葭道。
“难怪。”柳重荫笑道,“今天孔先生要讲新文呢,小棠姑娘可有兴趣吗?”
“我?”宁葭不想她提起此话,一时有些愣神。
“女子也该学文知理,你若无事,也可来听听。”柳重荫道。
“哦,我还有些事。”宁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