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陆不同并不理解……刘襄这么一个稳妥的人,怎么会为了一匹马而甘冒风险,直到他亲眼看见那匹白色的马信步走上沙丘,它那一身如雪白骨,半隐于银色盔甲之下,其姿态丝毫不惊悚,倒像睥睨众生。
刘襄拍去身上的沙,笑着看向那骨马。
“就它了!雁儿的嫁妆!”
陆不同远远的看着。
“它没有主人吗?”
刘襄听了,盯着陆不同笑。
“就算有,也死很久了,你没看它那身骨头已经玉化?”
骨马所展现的风姿,让陆不同一时不敢上前。
见陆不同站着没动,刘襄挑眉撞了一下他。
“愣着干什么?来都来了,还不赶紧去收服那马?”
陆不同这才吁了口气,搓了两下手,想要得到这马,理应由他自己动手,万万没有让未来岳丈替自己去驯服的理由。
然是,收服骨马的难度远超他所想,比从那地下沙洞里逃出来要困难得多,不要说,他想骑上马背了,就是想追上它,也非易事。
整整四天,他与骨马在无垠沙漠中追逐了四天,马不停,他不歇,才勉强够得到缰绳。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骄傲,便是马也相同,它记得自己的主人是何其英勇,怎么甘心被一个凡夫俗子骑于跨下?
而陆不同不忍心伤它,就这样,耗去半个月,骨马才低头,不能人言,却能与陆不同心灵相通。
‘你是什么人?’
陆不同骑着骨马,望向天空,那天空中的太阳似从未西下。
“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却又活着。”
骨马抬起的马蹄轻轻放下,突然觉得马背上的人跟自己挺像。
它早就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活着,活在这无边的沙漠,聆听来去的风,反复吹奏当年的厮杀。
它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了,它的主人带它来到这个战场,从不退缩的活于箭雨枪戟之下,赢下大大小小的战争。
但,战争像是没完没了。
它的主人最后死在了马背上,是它把主人的尸体给驮回去的。
主人一死,它无意求生,再次冲向战场,就好像它的主人,还骑在它的背上,手持红缨长枪,遇敌大杀四方。
后来,它死了。
如今,那些当初射杀它的弓驽,早就淹没在这黄沙之下。
它认识的那些人,伙夫、骑兵、哨兵,一个个的都死了,只它一个,还留在这片沙漠中。
已死之躯,被鬼神遗忘……
它的灵魂一直在期待着,主人有朝一日,能够归来。
它盼望着,能再一次跟主人并肩作战,直至真正的死亡。
听到骨马的嘶鸣,陆不同前倾身体,摸了摸它那没有肉感的头。
“独自熬了这么久,很寂寞吧?”
骨马想看自己马背上的陆不同,竟笑了一声。
‘兴许以后就不寂寞了。’
风吹开陆不同破了的衣衫,他却只觉痛快。
“对,以后就不寂寞了,等事情结束后,我就带你回长安,那里有许多人,跟你我一样,我们余生作伴,管它这来去红尘!”
骨马听了,扭头。
‘你在这儿,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吗?’
陆不同望向沙漠,收起笑颜。
“战争……胡人来犯。”
骨马笑到咳嗽。
‘还有战争?那你可能回不去了。’
陆不同听后,勒马直身。
“回得去!怎么回不去?只要我们的心里还有故土家乡!”
骨马愣了愣,久违的兴奋令它扬蹄。
‘那还等什么?!’
刘襄在沙丘上坐了十来天,也饿了十来天,终见到那个远远而来的影子,华衣少年骑着蓝眼骨马,让他激动不已的起身。
“不愧是我刘襄的女婿,好小子!”
镇关军军营。
听到父亲归来,刘锦雁欣喜的去迎接,当她看到只有刘襄一个人时,扭头向四周望,终望见远处的山崖,陆不同骑着一匹银色的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