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海是碧蓝色的,像绸缎,又像玉石。
李容身望洋兴叹,道:“原来大海是这个颜色的呀。”她担心自己用词不准确,在岸边背着手,将拘谨的手指藏在身后。
珠碎拉过她的手,淡淡的笑着。
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之后,海面上露出来一只神龟,背上驮着一对白发夫妻,她们身上的鳞片与珠碎是一样的。
“你爹你娘?”李容身一边问一边转头看向珠碎,只见她眼里闪着泪光,但那个孩子般的笑容像极了愚听,所以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送走珠碎,李容身对愚听的思念愈演愈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海边亭下,问南梦清黎:“我们可以走了吗?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愚听。我好像几百年没见过她了!”
“不成,我掐算过,此时天门未开。”
李容身不高兴,问:“为什么?之前月老宫的时候,说下来就下来,说回去就回去。”
“以前咱们下凡是出公差。这次……”南梦歪头看着李容身的脸,“你不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咱们下凡来了吗?”
点点头,李容身挨着南梦坐下,托腮看天,“是,我怕再有什么闪失,咱们悄悄地、平平安安地把珠碎送回家,已经功德圆满了。那再等等吧,天门应该快开了吧?”
“快了。”李容身提高音量,说:“哎,还有一条小路,不从天门走,也能回天上。你想不想早点回去?”
“当然想早回去!只是,这小路靠谱吗?幸得紫微大帝求情,我才免了责罚,这会不守规矩,罪加一等,我、我怕辜负了……”
“你不信我就算了,那你再等会,我先回去了,愚听还在等着我呢。”言毕,南梦起身便走。
李容身忙追上去,拉扯她的袖子,吭哧吭哧笑说:“哎呦哎呦,我信我信,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我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怎么有点腿软呢?”
南梦清黎所谓的小路,越走越有些眼熟。
这近处的台阶山水,那远处的蓝天流云。李容身忽的想起来:“我来过这!”
“来过?”
“对,我第一次升仙便走过这条路,当时有一男一女两位仙童相伴。”李容身在欣喜中有些犹疑,“咦,怎么这景致重复了?那边石崖上的高塔我好像也没见过。这好像不是我走过的那条……”
南梦清黎脚步略停了一会儿,接着走,道:“应该是一条,这路若是没有引路人,便会有异象,阻止你继续往前走。你别怕,跟着我!”
李容身不敢四处乱看,低头眯眼走路,两手扶着南梦清黎的腰。一时间竟忘了问,南梦的引路人是谁呢?
走着走着,李容身渐渐觉得山路分外陡峭,脚下不稳,跌坐在台阶上,险些滚下去,幸好被南梦清黎的仙索缚住。抬头时,发现那高塔被石崖遮住,只能看到个塔尖,这一段悬梯近乎垂直。李容身握住仙索,往来时走过的方向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发现身后的阶梯正一节一节消失,透出九重天飒飒的风来。
“老天爷!快走快走!”
李容身顶着南梦清黎跃上石崖,连滚带爬地撞上一块玉碑,上书:天机塔。她直起身子,往远处看,眼见有三个熟人,本想松一口气,打个招呼,却渐渐地屏住呼吸。
高塔前,云栓布下法阵,护住塔门,雾锁两条胳膊都化作锁链,将来来重重包围。
来来?小男孩来来?他怎么会在此?又要做什么呢?他俩好像在阻止他进塔?
脑袋里的问号噗噗往外冒,李容身的身子却一动不动,僵在那块碑后。还是南梦清黎胆子大,飞一步落在雾锁身边,问:“这是怎么回事?可要我帮忙?”
雾锁看清来者,回道:“不必,清黎公主且等等。这小小童子,还奈何不了我们。他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不做别的,就要闯塔,屡劝不听,只好锁住他。我们已放出灵鸽,只等致真天师来论断。”
闻听“致真仙师”四字,来来忽然癫狂,先是喊了几声“师父救我”,接着失了神智,怒目圆睁,周身被红雾包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崩断了身前的锁链,向塔门奔去,留下一串血红的脚印。
云栓阵法早已摆好,来来自投罗网,紫电红雾争斗不休。
来来的哀嚎声听来还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云栓于心不忍,减了法力。那来来趁此机会,冲破法阵,还将抱住他的云栓狠咬一口,一门心思往塔门冲。
“咚!”塔门撞开了一条缝。
“不能再等了!”南梦清黎丢出仙法,来来的双脚被提起,倒挂在空中,红雾散去,鲜血淋漓。
来来的嘴唇张了张,说了一个字,哼唧哭起来。
雾锁瞧着南梦清黎的面色,忙改为一只手为云栓疗伤,抬手劝道:“要不还是等天师来此吧。”
“天机重地,不可懈怠!”
仙法凝成长剑,洞穿来来瘦小的身子。
“他说疼……”李容身躲在远处,也听得分明。事情发生得太快,有的话哑声说不出口。她张着手臂飞奔过去,却没有接到,两袖空空,像两个黑洞。
来来诸形皆退,留下一根闪闪发亮的肋骨。肋骨受到指引,飞走了。
南梦清黎忙去追,余光锚定处,仙索像是她的尾巴,垂下来勾缠住呆若木鸡的李容身,一同飞走了。
在云旗招展的地方,肋骨停下来,落下去,像一条船顺流而下,滑入了窗口。
李容身被放下,她脚下似乎也有河流,踉踉跄跄地走进门里。
肋骨在愚听身上打转,小丫头面色红润,睡得安稳——睡得太安稳了些,那端正的姿势和纹丝不动的睫毛,看上去好像醒不过来了一样。
肋骨悬停在愚听胸前,李容身看着肋骨,南梦清黎被椅子马拦住去路,看着李容身的背影。
有风吹过,时间并没有静止,此时此刻,更像是在对峙。
李容身咽下一口口水,轻声唤道:“来来?”
肋骨金光更亮,刹那间成了一团金色的火球,一边下落一边熄灭,最终化作一点星光,融进了愚听的身体。
睫毛扇动,手脚挪动着伸了一个懒腰,愚听嘤咛一声,清醒过来。她坐起身,看看四周,又看向扶门而立的李容身,笑问:“姐姐,咱们怎么回来啦?不是在白府的宴席上听曲儿呢嘛?”
迟钝地笑了笑,李容身答道:“都说‘此曲只应天上有’,真正动听的音乐该是在天上,你要是想听,我哪天请你去神仙姐姐们那里去听。”
“好呀!”愚听点了点头,忽捧着胸口说:“哎呀,这里有点闷闷的、疼疼的。”
南梦清黎闻言想进来,被李容身扶在门上的胳膊挡住。
愚听揉了揉胸口,又笑起来,“哎,不疼了耶。”
李容身道:“你睡得太久了,难免憋闷,不着急起来,再歇一会儿吧,我待会来陪你。”
南梦清黎两手按在李容身胳膊上,想推开她,不想这小仙去了一趟星宫,变得如石头一般死硬,竟然推不动,自己倒是被推着到了院子里,一屁股跌在井边。
“你要干什么?”南梦清黎有些羞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