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前厅,正遇甄刚,便将尚书夫人的话说了。甄刚一呆,随即笑道:“确是美事一桩。如此,别说万琴山庄,料那盖源真人也不敢怎样。”
明叶天如释重负,叹道:“如今官人已认下臻儿做妹子,若果与泊远成配,咱们做哥嫂的定要好好替她操持。”
甄刚点头道:“这个自然。”
来到后院客房,因听闻秦佑臻同宁泊远去了马场,明叶天越发喜欢,自去忙碌不提。
因见秦佑臻撒马入林,宁泊远唯恐有失,忙也催马跟上。初春时节,林中花草回芳,两匹白马一前一后好似两朵流云在姹紫嫣红中浮动,惊起飞鸟成群。纵马狂奔,行至密林处,秦佑臻忽然勒马站住,俯身放声痛哭。小白昂首向后,去蹭主人衣襟,大有安慰之意。
宁泊远半晌才追来,见状并马道:“姑娘不必伤感。假以时日,真相定能水落石出。”
秦佑臻收泪道:“宁家因我已成众矢之的,再查下去,只怕府上永无宁日。”
宁泊远皱眉道:“在姑娘心中,我宁家竟如此不堪一击?”
秦佑臻摇头道:“不。就算公子用我去换十万赏金,秦佑臻也毫无怨怼。”
宁泊远哼道:“姑娘忒的看不起人。万琴山庄不过沽名钓誉之流,哪里堪配与我宁家对话。”
秦佑臻苦笑一声,见天色渐暗,调转马头道:“不早了,只怕明姐姐惦念,回去吧。”
宁泊远点头跟上,一声吆喝,朝回路奔去。
行至大街,华灯初上,暮色下灯火辉煌,一片锦绣景象。见秦佑臻驻足呆望,宁泊远道:“近日恰逢迎春花会,姑娘若喜欢,不妨四处逛逛。”
秦佑臻默然点头,牵马慢散。路过一家客栈,忽儿想起当日曾和常湛到此,不觉站在门前朝里望。念及彼时二人互诉衷肠情形,心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宁泊远道:“这是城中最大的客栈,旁的倒也罢了,只每年春上的桃花雪酿艳压群芳,令人回味无常。”
秦佑臻回神道:“连公子都这么说,想来不差。”
店伙一见宁泊远,赶上来陪笑打千道:“公子今日倒闲,出来逛逛?”说着回头吩咐人照料马儿,自己则引着秦宁去到包厢。
宁泊远随手放下块银子,店伙双手捧接了,笑道:“谢公子赏。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去准备。”
桃花雪酿尚未上桌,远远便闻见一阵奇特芳香,但见碎玉白瓷盏中盛满胭红凝脂,红白互映煞是好看。宁泊远将瓷盏放在小炭炉上煨热,盏中凝脂渐融,颜色随之变浅,直至化作粉色琼浆。
秦佑臻赞不绝口。宁泊远一笑,将琼浆盛在冰凉的玉石杯中,递上道:“请姑娘品评。”
秦佑臻接过抿了一口,只觉温润甘甜唇齿染香,口中说好,举杯一饮而尽。
见人连饮三杯,宁泊远阻住道:“姑娘是个明白人,何必自苦?常湛师命难违皇命难抗,若为姑娘忤逆尊上,唯有死路一条。”
一语戳中秦佑臻痛处,心中流泪道:常湛待我真心无二,只要他好好活着,纵然要我立刻就死,又有何妨?
见秦佑臻只是望着杯中桃花雪酿出神,宁泊远道:“人生苦短实不可负,姑娘也该早为自己打算。”
秦佑臻一笑,岔开话题道:“明姐姐就要生下宝宝,说要我这姑姑替孩子取名字,你猜,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宁泊远见状轻叹一声,各自吃饭不提。从客栈出来,沿街赏了灯笼又看花,直逛到二更才回。
路过一处暗巷,猛从高墙跃下一人,锦衣蒙面,抬手一掌狠狠拍向宁泊远。秦佑臻大叫一声将手中灯笼用力抛出,锦衣人闪身躲避,宁泊远趁机向后道:“快走。”
锦衣人随即追赶,向上跃起的同时双掌推出,朝着宁泊远后心砸下来。忽然哒哒的几声轻响,数枚大小不一的石子射向锦衣人。锦衣人吃惊不小,忙抽身向后,一呆之下随即翻过高墙隐入夜色不见了。
来到大街上,宁泊远惊魂未定,关切道:“姑娘可有受伤?”
秦佑臻默然摇头,捡起方才击退锦衣人落下之物,察觉并非石子而是几颗兽齿,不禁望着暗巷发呆。
宁泊远催促道:“快走吧。”
行出不远,顶头见甄刚飞马奔来。一见秦佑臻男装打扮,皱眉道:“简直胡闹。你家嫂嫂担心的坐立不宁,你们反在这里逍遥?”
宁泊远呆道:“嫂嫂?”
甄刚调转马头道:“你不必知道。”说完先行去了。
秦佑臻将同甄刚结拜的事说了,宁泊远道:“三位患难真情,惟天可表。”
见秦佑臻摇头,宁泊远脸上一红,支吾道:“泊远说错了么?”
秦佑臻笑道:“不。我是想说,虽与甄大哥结拜,却不能称明姐姐为嫂嫂。”
宁泊远不解道:“那要如何称呼?”
秦佑臻笑道:“还是姐姐咯。”
回到府中,明叶天一改往日温和,将宁泊远好一番数落。拉住秦佑臻打量半晌,关切之心溢于言表,末了叹道:“不怕妹妹嫌弃聒噪,若你有个好歹,”说着眼泪早已滚出。
秦佑臻自悔不该一时贪玩连累明叶天担忧,一面告罪一面作揖不迭。
见丫鬟扶明叶天回房,望人去影,秦佑臻呆立半晌,隔门一跪,含泪道:“姐姐深情厚爱,臻儿来世再报。”
次日一早,秦佑臻像平日一样由宁府家丁陪着前往跑马场。行至半途,忽然纵马向城门疾驰而去。见小白飞奔如电,秦佑臻俯身鞍上,犹似腾云驾雾一般,不觉惊喜交加,轻抚马鬃,由衷赞叹。再看身后追逐的家丁,早已被甩的无影无踪。
马儿一口气奔出百余里,竟丝毫不知疲倦。秦佑臻却再难支撑,勒缰道:“小白,咱们歇歇吧,再颠下去,我骨头都要散了。”
马儿把头一昂,慢慢停下。见秦佑臻哎呦哎呦的叫嚷着下了马,一瘸一拐走去路边坐下,不觉引颈喷了两个鼻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