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肯飞升?”莫问重复她的话。
莫问较之寻常人又太过幸运,他只是个被遗弃荒野的孤儿,承蒙师尊不弃,养在膝下,得以入了仙宗。
他幼时便见木讷,开口甚晚,不善言辞,只是向老宗主道一句吉祥话,也说得磕磕绊绊,不见半分甜意;与同门不亲近,同行出游之事未曾有过,即便是面见了,也常使得同门恍惚门内何曾有此人。
修行是他例行的日常,他无需问自己为何要修行,修行是为了什么。
只知道他是天机阁弟子,他便应该在天机阁观测星象画符。许是天意如此,他天赋很好,就像宗主说的,他合该是天机阁的弟子。
旁人的过去和未来在天机阁的弟子眼中几乎是藏不住的,修为浅只可知一二,而修为高深者,遇到的人在他眼中便无处遁形。
莫问修为越高,便越觉得无趣,也愈发喜欢独处,也因而修为愈深。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心如止水地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直到飞升成仙,这是每一个修士的追求。
那他为何不肯飞升呢?
莫问低头目光落在青鸦的脸上,他用视线描绘着她的眉眼,目光极为眷恋。
他想留在有她的地方。
青鸦知道。
她本就不是天赋卓绝的人,在她初出茅庐时,这些人已是天之骄子,而剑生,甚至是九喜都已经在大乘圆满境界停滞太久,他们早该飞升了,却压制修为强行停留在这个位面太久。
而原因,在她。
这个位面已经容不下他们,容不下仙。
万物都有相应的生存法则,修士有修士的位面,而仙则该去往是更高的位面。
天道完善后,这个位面也趋于完整,太强大的存在滞留此处有碍于位面进化。
作为天道的时煦知道,而青鸦也明白。
但她与他们之间却像是陷入了死结,她留在这里,他们一日便不会离开。
青鸦不想和他们耗下去,她想离开,即便她并非心中没有他们。
“莫问,我爱你。”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什么!”神魂震颤,莫问死死盯着她,以为是自己的臆想。
“嗯,你没有听错。”青鸦好笑,她仰着一张素净的脸,反问他,“很奇怪吗?”
莫问手指紧握在一起。奇怪吗?他自问?不其实并不奇怪。
若她真的对他们一点感情也无,他们也不会一直坚持下来。
青鸦收回视线落在远处的风景,山峦云烟,如梦如幻,恍若隔世仙境。
她轻声道,“我爱过许多人。”
她曾爱慕过天上明月以最虔诚的姿态,跪伏在地上仰望着那轮明月,也曾为他慷慨地停留在水中的倒影而无限欢喜感激。
她也曾有过深情的爱人,会舍一身修为为她扛劫雷;
也遇到过会在她随口一提想见冰蓝的花而只身深入上古遗迹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花赠予她,而后抬着一张血污的脸狼狈的姿态歉疚地对她说脏了花.....
“我是合欢宗的人,从入了合欢宗的那一日起,便是合欢宗的弟子。”
“合欢宗弟子没有心,我不是不知道外界对我门弟子的评价,我们也尝尝自我调侃。”
“双修功法来得便捷又轻易,一如那些贴上来的男女,都得来的太轻易,情啊爱便便如同床榻上调情的玩意,当不得真。”
“与我说过要一生一世的人更多。”
“但,一生一世多多长?凡人尚有百年,而修仙者寿命之长不知几何?”
“修仙之路抬漫长,朝生,暮死者不在少数,活得长得能跟海里的千年王八似的也不在少数。”
“爱十年我信,百年亦可信,千年,万年呢?”
“我可以。”莫问皱眉打断她的话。
“是嘛。”青鸦不置可否。
“莫问,能告诉我爱是什么吗?”
“爱是什么?”莫问呢喃着。
“见之欢喜,喜其所喜,悲其所痛,想与她一起,是眷念。”
“是不舍。”即便一次又一次被她拒绝,想到离开,此后形同陌路依旧做不到决绝。
“是不忍。”不忍将之摈弃扼杀,也不忍真的折断她的臂膀将她囚在身侧囚于黑暗。
青鸦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符合,爱是什么?从来都是主观的,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但。
“爱一个人,便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吗?”
“什么?”
“那几百年我们作为最亲近的朋友,书信交往,一同去秘境探险,也各自享受独处的生活,这样不好吗?”
“除了没有“道侣”的身份,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什么区别呢?莫问思索,道侣是什么,天地见证,神魂结契,是心甘情愿的枷锁。
“既然没有区别,你又为何不肯找道侣。”他反问她,他知道她向来擅长辩论,他说不过她。
“啊,再心甘情愿的枷锁,也是枷锁啊。”
“莫问,一生一世那么长,人真的只会动心一次吗?”
“人真的只会喜欢上一个人吗?”
“剑尊冰山雪莲,九喜风华万千,齐无恙俊美无双,莫问亦是清隽神秘……”青鸦欣赏地打量他,“喜欢你们的修士如此之多,我亦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