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继续在空中飞翔，越飞越高。风临从未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到过这个世界，那座繁华的黄城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建筑模型。

“从高空上看去，人类原来如此渺小，渺小到仿佛根本不存在。”风临喃喃感慨。

“一切生命都很渺小，最终都将走向虚无。”墨生说。

“只要不被杀死，这里的神族是可以永生的。”风临说。

“不，这里的时间在流逝，所以就不会有真正的永生。”墨生摇摇头，继而又说：“或许流逝的只是生命，不是时间，时间是永恒的，而空间是可以改变的。”

“空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又来自哪里？”风临觉得，或许自己眼前这个人来自与这里和自己故乡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我也不是这里的人，也不是你那里的人，但我不知我来自何处。”墨生说。

“其实不知道也好，知道自己的来处又能如何？”风临说。

“或许知所来，方能知所终。”

“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因为或许能够通过我找到你的过去？”风临目光犀利，仿佛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令人不可逼视。

墨生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忽地笑了，点点头说：“是。”

“有所求就好。”风临释然地笑了，只是笑容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怅惘。

“那你愿意帮我吗？”墨生问。

“不愿意。”风临回答得很干脆，然后皱眉说：“你又笑什么？”

“我救了你，礼尚往来，你是不是应该帮我一下？”墨生笑着问。

“我要你救了吗？”风临反问。

“那倒没有。”

“那我凭什么帮你？我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何况你现在挟恩求报。”风临理直气壮。

“这倒成了我的错？”墨生讶然道：“换个角度，你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吗？为何你会来到另一个世界？为何会有人与你长得一模一样？这两个世界有什么关系？我又是什么人，来自什么地方？”

“我不想，因为好奇心会害死很多人。”风临忽然抱住了双膝，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落寞可怜。

墨生看在眼里，却并未表现出什么。

“我就是因为太过好奇这些问题，才会执意穿越那片红色峡谷，才会害死他们，我最在意的人，都因为我而丧命。别说什么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的话，有些事情发生了，一辈子都过不去的。我现在只想一个人活着，不需要目的，也不需要意义，直到死亡的那一天。不想再与任何人有什么联系，包括你。你若觉得我欠了你一条命，就来取，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会饶你三次，然后再杀你，你也不亏。”风临说，然后转过了头去，看着远方的苍山，声音也变得飘忽了起来，说：“有些亏欠，就是一辈子都还不了。”

她的声音化入了风中，仿佛在喃喃自语，墨生坐在她的侧后方，隐约间似乎看见了她眼角的水雾，画家的眼睛总是格外犀利的。

墨生不自觉伸出了手想要摸向她的肩膀，却在即将触碰到风临的那一刻停住收回了。

这时风临转过了头，平静的眼神中带着冰冷坚硬，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让它别飞了，我要下去。”

“怎样才能让你忘记这份愧疚？”墨生没有让玄鸟停下，而是继续问道。

“你让他们都活过来，那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考虑。”风临冷笑道，因为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可能呢？”

“你在戏弄我？有意思么？”

“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既然时间和空间都是世界规则，那如果空间可以穿越，时间是否也可以呢？”墨生问。

“人若是可以改变时间，这世上哪会有那么多生死离合？改变时间，这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

“你做过梦吗？”

“当然。”

“大梦千年，醒来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所以，时间并不是只像我们眼前看到的这般固定不变，在不同的世界里，时间或许本来就有不同的呈现方式。只要时间可控，或许可以抚平你曾经的遗憾。”墨生说。

“真是个不错的安慰方式。”风临苦笑一声说：“不论如何，谢谢你的安慰，只是我是个很现实的人，不会拿这些荒诞的东西来做自我欺骗，没有人可以掌控时间。”

是啊，这就像是如果你最重要的人离开了，有人告诉你，只要你能掌控时间，他们都可以回到你的身边，你会信吗？或许你会信，但是可能实现吗？

“如果我可以呢？”墨生问。

风临愣住了，这一刻的时间在流逝，但对她来说却好似静止了一般。她的脑海中回荡着二人刚刚的对话——

“没有人可以改变时间。”

“如果我可以呢？”

这看似是一个不自量力的玩笑，但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人说出来之后，让风临仿佛看到了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风临也浑身僵住了，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流下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