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没有力气回骂他，但怒视着他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现在不就在看？”

“露个肩膀而已，不算什么吧？或许在你们眼里很重要，但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新奇的未知。”这话要是别人来说，实在是欠打，但风临一瞬间想到了墨生的身份，便觉得自己的确是多此一举了。

墨神降世，以墨笔创造万物，万物因此而生，在他面前提男女大防，好像的确有些矫情。但道理虽如此，风临的脸颊还是红了，不知是被药池熏的，还是别的原因。

“你不是还穿着浣溪纱吗？浣溪纱护体，我的眼睛也看不透的。”墨生认真说道。

“浣溪纱？”风临扫了一眼自己胸前的黑纱，原来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件法器的名字。

“对，这就是浣溪纱。画画么，总有画错的时候，就用浣溪纱擦一擦，我以为它早已遗失了，没想到在你这里。你说让我在玉京楼等你，我便在此等你，只是未曾预料你来此时竟然如此狼狈。”墨生说。

风临先是感叹于浣溪纱的来源，但紧接着便听到了墨生对她的评价，莫名觉得他今日有些讨厌。

“我发现你弱一点儿也挺好，生起气来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可爱得很。”墨生看着风临，哈哈笑了起来。

风临觉得自己以前果然还是不认识墨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欠打的一面，一时间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恶狠狠地瞪着墨生。

墨生也不再惹她，伸手到桌子上，又拿了一些新的药瓶，依次倒入药池里，然后还拿了一个水舀搅拌了一下。

许是因为空气太过安静，许是因为风临的情绪渐渐低落，墨生忽然说：“你看我像不像是在熬汤，接下来加点儿什么调料好呢？”

风临的嘴角微微上扬，觉得有趣。

“那个一身腥气的小子今日背你过来的时候，走得虎虎生风，稳当得很。”墨生忽然转移话题提到了胄。

风临看向墨生，没说话，但墨生看懂了——他怎么样了？

“在外面守着，这里他总是不方便进来。”墨生说：“你觉不觉得，走不动的时候让人背一背挺好的？什么时候累了、病了、烦了，有个人可以依靠，多好。”

风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呆呆地看着水面。

“所以你就应该弱一点儿，有时候人只有弱一点儿，才能感受到别人的可靠，你过去太强了，也不好。”墨生循循善诱道。

“谢谢你。”风临早已平静下来，她又怎会想不到墨生今日的异常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呢？自风临醒来，墨生就一直在换着角度安慰她。

“我会帮你恢复如初，在此之前，请你相信我，请你试着相信一下别人。”墨生忽然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恋人间，但你这次也看到了，死后的世界可能会多么孤寂。”

所以，或许这就是墨生明知道风临会经历怎样的危险，依旧选择待在玉京楼而没有去帮助她的真正原因——想让她去感受一下死亡的孤寂，进而珍惜生命的可贵。风临在被画笔所伤之后，彻底陷入了那么一个世界中，一片虚无，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甚至没有黑暗与光明。

那就是“虚无”，就像你忽然闭上一只眼睛后，会发现闭上的那只眼睛看到的也不是黑暗，而是会消失掉一片空间，只剩下虚无的意识在茫然地游荡。

“最可怕的是，你若是死了，两个世界中，就再也没有那些人的痕迹，因为连最后牵挂他们的人，都忘记了他们。”

“而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他们就在你的心里，或许，也会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

风临忽然笑了，看着墨生，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仿佛在发光，那是一种墨生见到她之后，第一次看到的神采。

于是墨生也笑了，笑得让天地黯然失色。

“差不多了，可以出来了。”墨生示意风临。

风临的脸色却忽然变了，颇为不自然地说：“叫人。”

“好。”墨生走到墙边，碰了碰那里的风铃。

很快，卞玉京便微笑着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些干净的新衣。

“有劳。”墨生道，然后便转过身，背对着风临。

“无妨。”说罢，卞玉京便去帮风临更衣。

连手臂都抬不动的风临只能这样任人摆布，卞玉京心下颇为不自在，整个人都闷闷的。

卞玉京却笑着说：“没想到竟有一日还能见到你这副样子。”她的言语中虽是调侃，但眼里却没有丝毫嘲笑之意。

风临只剩下一声微叹，卞玉京帮她穿好里衣，又为她披上了一身宽松的长袍，便说：“胄去准备了一些你喜欢的吃食，一会儿他会亲自送过来，再有事可以叫我。”

风临点了点头，卞玉京站起来便要离开，再次调侃道：“我可抱不动，便先走了。”

这时，风临正披着素色长袍倚靠在池边岸上，长发半干，发尖还偶尔滴着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多谢。”墨生这时才转过身来，走到风临身边，一把将她抱起，然后沿着屏风走入到里间的卧室。

风临没有反抗的力气，她从没这么弱小过，就这样只能倚靠在别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