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没有直接回答风临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过去曾说我喜欢你,你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抱歉,那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产生了偏差。”
“是么,那你倒是讲一讲,真正的记忆是什么?”
“你看这个世界,是个二维的世界,而我们所处的世界,则是个三维的世界,运用手中的画笔,三维人类可以像神明一样创造二维生命,以此类推,你能推出什么?”
“画世是四维的神明用画笔所创,墨神是四维的生命。你刚刚说,三维的人如果进入二维,就是变成丛冢的一幅画,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四维的墨神死了,所以才会来到三维?也就是我的世界?”
“你猜的没错。”
“人死可以复生吗?是不是如果人真的死而复生,就相当于从低维度回到了高纬度?”风临问。
“那你说,人能从画中走出来吗?”
想起丛冢中的那一幅幅画,风临摇了摇头。
“可三维和二维终究是不同的,我现在恢复了部分记忆。”墨生说:“你就是我曾经跌落三维的原因,也是我找回记忆离开这里复生的契机,过去我误以为那是男女之情,抱歉。”
“抱歉?”风临嘴角扯过一丝自嘲的笑,然后说:“我现在有点儿理解了刚刚黄裳的心情。”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去找回自己的路,回到自己的世界。”墨生平静地说。
“可我,原本是要……”风临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心里本来住着一个人,不会真的对我动情的,这段时间总追着你不放,实在是打扰了。”墨生笑笑。
“是啊,我说过,你不要靠近我的身前三尺,你现在离我太近了。”风临笑着说。
墨生松开了与风临十指相扣的手,风临眼前的世界迅速消失,他们回到了那片山峰断崖之上,事实上,他们从未离开过。墨生收回了画笔,正对着风临,后退到了三尺之外,背着手,在风临看不见的角度,他握紧的拳头被指甲扎出了血。但他只是如和煦春风般笑着,像是在与一个并不相熟的朋友告别。
“不论如何,我承你的恩,有什么能为你做的?”风临说。
“也是你帮我找回了记忆,你我恩情两清,该就此别过。”墨生说罢,对着玄鸟喊了一声:“走了!”
“你……”风临伸出手,终究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墨生就那样坐着玄鸟飞向了远处的天空。
风临一个人枯坐在悬崖上,怅然若失,手中拿着那支玄笔,终而自言自语道:“连过往恩情都要一笔抹去,果真是天道无情。”
“风临,你可有受伤?”这时木知忽然走过来,他看着有些虚弱,但眼中却尽是关切。
“没有,我好得很,倒是你,看着不太好。”风临微笑道。
“你真好看,比黄裳好看。”木知笑了,露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
“我们明明长得一样。”
“不一样,我不骗人的。”
“你的伤怎样了,我能帮上什么吗?”
“失血过多而已,吃点儿补血的药材就好了。”木知有些憨厚地笑了,然后顿了顿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你也是来告别的啊?”风临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股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怅惘。
“白笔不属于我,我觉得我还有些话没有跟白梧交代清楚,这样给了我,对她不公平。而且,我还要回黄城破晓巷,开一家医馆。”木知说着这话,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好。”说罢,风临拿出一个随身的小瓷瓶,原本是用来装药的,但这时已经空了,她迅速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入了瓷瓶中,随后递给了木知,道:“我的血中有阴墨,以此为引,可以让画笔易主,你收好。”
“谢谢,你接下来要去哪?”木知问。
“你走你的路,管我干嘛?”
“但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说罢,木知便站了起来,对着风临行了一礼。
“啰嗦什么,走吧!”风临头也没回,声音更轻了。
当胄手中拎着野兔和竹筒水回来时,就看见风临一个人抱膝坐在断崖边上。他没有打扰她,默默地生好了火,烤好了兔子,方才说道:“肉好了。”
风临没有回应,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胄又说了一遍:“肉好了。”
风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胄走到了风临的身边,站在她的身后,弯下腰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肉要糊了。”
“那还愣着做什么,吃肉!”风临唰地一下站起来,走到了火堆旁边,随手撕下一条兔腿,大口大口地吃着。
胄从后腰处解下了一个黄色的小酒葫芦,递给了风临。风临打开,酒香四溢,便问:“哪来的酒?不是喝光了吗?”
“在丛冢灌的。”
“聪明。”风临夸赞道,然后仰头就干了一口,随后递给胄,二人轮着喝。
风临的酒量很好,这葫芦里的酒量很少,但喝着喝着,她竟然醉了,醉眼朦胧间,仿佛看到了很多故人。
……
……
墨生飞在高空中,呆呆地看着刚刚与风临十指相握的那只手。
在丛冢地宫内,他看到了很多很多。
一个生活在永恒时间中的人,爱上了自己的画中人,他放弃了永恒,来到画中去追寻自己的爱人。但维度的跌落,让他失去了大部分记忆,脑海中只剩下对那片倩影的执着。
终于,他们相遇了,她这时却已经痛失所爱,他正在一步步打开她的原本已经紧闭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