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转,还是圣暄殿。
峣姜王话音落地之时,审视的眸光中透露出一丝不同于长辈该有的更深切更炯炬的欲望来。
对面这样的神色,清窈一如往常地恭敬顺从:“清窈但凭王君做主。”
却听一旁三公子戎烈突然插话道:“父王,宫中皇爷爷停灵在上,事务繁多,依儿臣看公主此时入宫恐有不妥。”
入了宫便意味着与宫外几乎断了联系,戎祎有着世子的身份可以常居宫中,二人虽因孝期暂未成婚,然但凭一个未婚夫的身份也只有比他更方便的份,是故戎烈自然不愿意见到戎祎近水楼台的样子。
举荐道:“儿臣想着天音寺不错,公主或许会喜欢那里。”
天音寺,峣姜原本接待使臣的地方,因后来被用作峣姜王室年祭寺庙,便不再做驿馆之用。如果不入王宫,天音寺必然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个想法倒是和清窈不谋而合。
峣姜王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转而看向戎祎:“世子,你觉得的呢?”
一直默默关注自己兄长的戎烈此番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父王的神色,反而是世子戎祎,本一贯会对自己弟弟立刻反驳的他,竟好一会儿才从他父王的脸上回过神来。
原本最想见琅朱公主入宫的人,此刻竟犹疑地说了一句:“儿臣以为,后宫之事,还是要问过母后的意见才好。”
一时间,大厅陷入沉寂。
熏香袅袅,蜿蜒盘旋而上,形成一条妖媚的蛇行之姿。
“王君~”,忽而清音出谷,空山莺歌。公主缓缓开口:“臣涕德宗仙逝,忆起吾父,感怀五内,遂抄经文百遍,愿亲手供奉灵前。”
不多时便听峣姜王回道:“准了。”
成功转开话题,清窈功成身退,早早撤离。
日头还长,住在何处,又岂能三言两语匆匆定下。
峣姜王却并没有吩咐人带她前去,是故与来时不同,前前后后竟没有一个侍官宫女跟着。
不过她亦深知,明着没有,不代表暗里没有。
许是刻意想看看宫中是否有人与她对接吧。于是只规规矩矩找了几个人问路,便再无其他动作。
直到绕了几次弯路后,竟在后花园遇上本应在圣暄殿的世子戎祎。
明明比戎烈年长,却因为一个在外领兵风吹日晒,一个在宫中被王后宠在掌心。少年郎面若桃花,竟比自己的弟弟还要显得年轻上许多。
“圣德殿寻不着你,本殿想着你兴许是迷路了,便返回来寻你,不想还真叫本殿找着了。”
他从梅花树下笑着走来,和善的宛如邻家少年。
“殿下~”,按礼节她浅浅扶了扶身子,将对方刻意营造的亲密拉出疏离感。
原本想靠近一些的戎祎,因为这个动作,不得不停留在三尺之外。
心中正忐忑自己是否过于唐突之际,随后却听清窈语气如常地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花园中有隐隐约约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心驰。分不清是树上花还是眼前人的戎祎神思有些顿迟。
“啊,自你走后,父王便叫我们散了。”
是啊,宫中之事还是去要问过王后的意见才好,只是这位精明的王后娘娘未必会如她夫君的意就是了。
梅花落下,轻寂无声。
这厮大约是想陪她一起去圣德殿,只是留恋的眼神在她脸上徘徊许久,确是一句话也没有。
清窈忍不住反过来提醒:“殿下还有事吗?”
湖水清波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脸庞,戎祎这才回神:“哦,本殿想着左右闲来无事,不如陪你一同过去。”
闲来无事?上下扫了对方两眼,清窈闷心反问。
若记得不错的话,即便是按他们峣姜的规矩,停棺守灵之时,除非王君召见,否则直孙系应无时无刻跪拜灵前,禁食守孝才是。
不知是身份给予的自信,又或是王后的娇纵?他一句闲来无事,尽显不孝之心,在这深宫内围之中被视为大忌的话,居然可以信口拈来?
公主未曾接话,嘲讽之人竟是紧跟而至:“不愧是世子殿下,至人无己,神人无功,若非有大智慧,怎能达到如此忘我境界。”
有关皇位之争历朝历代从未有过遗落,但凡有能者即便自身无求,亦会招人忌惮。
何况在马背上长大军功累累的戎烈。
如今峣姜王尚且身子硬朗,余生路漫,今日不知明日之变,不争即是死路。
于是这哥俩的动向对对方来说等同于一清二楚。戎祎前脚刚至,戎烈后脚便来,真可谓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