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杀人以后的样子。
淡漠地打量了那厮一会儿,清窈方清冷开口:“车夫死了,你去驾车。”
一路直至天音寺,紧绷的心才缓缓放下,寺院门口的古松和经幢如同潜藏在寺院周围的暗卫,虽然不见他们的身影,却昭示着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地盘。
寺院正门已落,未免清窈他们不知,池渊一直候在门口,待见到马车疾驰踏来的远影,他匆忙迎上前去。
又见闻不生驾车,便心知或有意外,忙问起自家小姐的情况。
车门“哐”地一声被打开,琅朱公主脚步虚浮地下车,难得可见发钗之间步摇缠乱,池渊即刻上前搀扶,被其一把挥开。
忍不住口中咒骂:“这该死的韩嵩,来日本宫定要他付出代价。”
说着她瞪了一旁默不作声的闻不生一眼。
此人杀戮之意一时间难以消弭,又或是因为下午时分她拿穆姻威胁于他便故意戏耍,竟将马车驾出千里驹速度来,一路上风驰电掣。
然而生怕是后方尚有追兵,清窈亦难以开口多说什么,是故本就身子绵软柔弱的她,待行至天音寺时,一身骨头都似要散架一般。
既然不能拿闻不生如何,她便只好将账都算在韩嵩的头上,气急败坏。
下车时,池渊还是眼疾手快地扶住因脚软而差点坠地的她:“小姐,正门落锁了。”
池渊的意思是让她回车上去,等到侧门在下来,却被清窈反握住胳膊,她勉强撑直身子,胸腔中顶着一股难以平壑的怒气回应:“我知道。”
才不要回车上!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脚踏实地的感觉如此安稳。
缓了缓起伏不定的心绪和脚下漂浮的血液,道:“扶我回去。”
另一边蟲儿也揉了揉自己晕乎乎的脑袋,神色哀怨的跟在后面,作为罪魁祸首的闻不生则不知何时早已消失。
回房泡完澡的清窈陷入自来到峣姜后的第一次酣睡,不是一阵风都能吵醒的浅眠,而是沉睡入梦不知天明几何的好眠。
这样的情况,从出生有记忆以来,为数不多。
以至于池渊来唤她时,亦露出不解的神色,后又似安慰一般道:“小姐想必是太累了,下次出门还是带多一些人比较好,至少带上陈悯他们”。
将夜息香制成的凉膏涂抹太阳穴处,疲倦的思绪方逐渐转醒,清窈将瓷瓶放回原处:“罢了,他们哪里会听我的差遣。”
夜静更阑,月影疏斜。
亥时已过,仇有酒到了。
随着偏殿的大门被推开,一套宽大的连帽黑袍映入眼帘,黑袍对面是蹈矩践墨的闻不生,二人似是在说话,见琅朱公主到来,黑袍闻声转头。
对方身躯瘦弱,行动却干练利落,眼角布满深邃的纹路,一双黑漆漆的双眸洞若观火,若走进些,尚可闻到还未消散的一身酒气。
来者不是旁人,此人正是今日跟在戎烈身旁的幕僚。
“听闻殿下归途遇刺,可还安否?”,那仇有酒问道。
除却白日里的一抹对视,他们正儿八经应当算是第一次见面。作为大周一直以来埋伏在峣姜的情报负责人,仇有酒对于峣姜各个王宫府邸之间的事情可谓如数家珍,对于清窈这位公主则不然。
在此之前,对于前来和亲的公主,他只有两个期望:第一,活着;第二,不要给他招惹事端。
为了达成第一个期望,他甚至特意安排闻不生前来相护;至于第二条,便只能寄托于公主自己小心谨慎。
然则听闻不生传来的报告:夜杀素茹,火烧驿馆;灵堂寻美,霍乱中宫;尤其东郊行宫掌掴廖竑还是他亲眼所见。
这一桩桩一幕幕,皆令他始料未及。
于是在收到闻不生替公主约见自己的消息,让他这个一直以来如履薄冰小小翼翼的细作头目竟不由得生出铤而走险也必须会见的想法来。
方才那句话问的亦算恭敬,谁知却换得琅朱公主潋滟的目光在他和闻不生二人之间流转来回的扫视,片刻后方笑意盈盈略过他们落座。
“尚安。”,她道:“多亏仇公将手下能人派遣于我。”
仇有酒边作揖边客套道:“谨遵我主指令,但求为公主分忧一缕。”
“坐吧~”,公主眼神示意着自己对面的一张席子。
无论君臣或是男女皆不可同席,这是考验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仇有酒心中泛起为难,慌神回道:“不必了,属下站着就行。”
什么尊卑贵贱男女有别,清窈从不放在心上,方才也是随口一说,见对方面露窘迫,她方才想起一大堆的礼仪规矩来。
高声道:“池渊,去拿个蒲团来。”
蒲团摆放至席面外,仇有酒这厮方才叩谢跪坐。
“蟲儿留下,其他人都且出去守着吧。”,公主又道。
随着大门阖上,顷刻间,大殿内的宁静针落可闻。